陆成屿自己的地方在哪儿呢?教室,家,因为住的和学校比较近,加之父亲总觉得寄宿会对儿子产生些不良影响,他得以申请走读,于是每天就在这两个地方间来回走动,甚至连他常坐的那班公交的司机都记住了他的脸。等到学校放了假,他就把这目的地变成补习班,坐在另一批同学间,继续听那些早就听过不知多少遍的知识,为了一年多以后那场据说能决定他命运的考试奋力学习着。
按照通行的标准,陆成屿算得上个好学生,在九百多人的整个年级中,他常年在前二十徘徊,最好的一次排到过第三。班主任在和他单独谈话时,对他表示如果不发挥失常的话,这样的成绩上个重点大学是没问题的。
陆成屿的成绩颇让他给老板开车的司机父亲骄傲,和前妻离婚后他一个人拉扯陆成屿上了初中才和现在的陆太太结婚。陆太太以前是纺织厂的女工,工厂破产后她靠在家里给人定制衣服过活,作为一个也没怎么念过书的女人,对陆成屿这个聪明安静的继子,她总感觉需要费力讨好他。
虽然离最后关头还有些日子,但陆安早就给陆成屿划定了目标:他最好考个离家近些的大学,这样时不时可以回家看看,也可以省些日常开销。也就是说,陆成屿最好考上F大。
“F大很不错嘛!离得近,校园也大,环境又好。”陆成屿刚进高中时的寒假,他们全家去F大所在的邻市旅游,站在那所历史悠久的大学门口,陆安发出如此感慨。
于是接下来几年的生活都是为了这个而努力,一张又一张试卷,一只又一只写到没墨的笔,陆太太煲好的一道又一道靓汤,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在几年后拿到新的通行证,然后接着奋斗,接着拿上更多的东西。
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密密麻麻的计算题,陆成屿有时会想,考上了F大又能怎样呢?难道不就是换个地方继续这种规划得不容差错的生活吗?
江远就是在这种时候走进他的生命的,陆成屿后来会想,江远简直像是他们相遇那天的台风一样,把自己原来的生活连根拔起。
那天在洋街入口和江远分手后,陆成屿在要不要继续找他还钱这事上举棋不定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决定暂时放弃。快要中考了,陆太太如临大敌,要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溜出去要很费一番功夫,而且江远不是明确说他不用还吗?
可还是和他两清比较好,接受这种人没来由的好意,总让陆成屿觉得账单还在后头。中考的语文作文题要求写主题为“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论述文,陆成屿对着试卷发了好一会儿呆,差点没能把作文写完。
分数出来,他排在年级第六名,是目前个人第二好的成绩。
“有没有得到什么奖励让哥们儿共享一下?”这周六的补习班主要是讲解中考试卷,比平时提早下了课。陆成屿刚走出教室门,林捷就嬉笑着贴了上来,他这次中考退步不少,被老爸克扣了零用钱。
“没有,又不是期末考试。”陆成屿摇摇头,把林捷的左手从自己肩膀上扒拉下去。
“唉,兄弟,我要是有你这成绩,我早把那新款游戏机拿到手了。”林捷爸爸是搞对外贸易工作的,这几年大环境放开,乘着东风赚了不少钱。
“你就是打太多游戏才大退步的吧。”
“才不是。”林捷一口否定,跟着他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在陆成屿耳边悄声说,“我恋爱了。”
说是恋爱,其实只是暗恋吧。和林捷在一楼分手后,陆成屿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江澄的信息,似乎是在他们这年级小有名气的女孩子,因为据说她和一些黑社会有来往。
这种女孩,林捷也太不自量力了。陆成屿在心里下了自己的判断,走到停放自行车的地方,他发现自己的车胎不知道被谁放了气。
这下只有推车走回去了,好在今天放课早,走回去到家时间也会和平时差不多。陆成屿这么想着,推着瘪轮胎的车加入了街上的人流。
他才走出一个路口,就听到一阵汽车喇叭的嘟嘟声和什么人的叫唤。扭过头一看,陆安正在街对面朝着他招手。
“你没在上补习班啊?”陆成屿穿过马路来到父亲面前。
“今天讲卷子,放得早。”这是老板的车子,陆安大概又是偷溜出来乱转的。
“好,”父亲低头看了看手表,“时候挺早,我带你去看电影?”
“你不要上班的啊?”
“嗨,和洋鬼子谈生意最耗时了,我两三个小时后回去也来得及。”
陆安推开车门,走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示意儿子把自行车放进去。
“你那车胎怎么瘪了?”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陆安突然发问。
“被人放气了。”还以为他没注意到。
“以后尽量坐公交,现在这地方是越来越烂了,前天我就逮住一小子,正想刮花我的车,一见我来了,跑得比兔子还快。”陆安总喜欢把这车叫成“我的车”,虽然这严格意义上说,只是“他开的车”。
“等你去了S城就好了,那儿治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