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离湖边也不远,周围又安静,荣贵第一声叫得太响亮,所以船身一晃,谢初曦就知道薛英来了。
软塌上有薄被,谢初曦将被子一拉,几乎从头蒙到了脚,恨不得将耳朵也闭住,不去听那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但偏偏那一声声响声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时时往他耳朵里钻,等人走到近前,他连呼吸都像是要停滞了。
好讨厌这种感觉。
谢初曦在被子里忿忿地咬着嘴唇,听到脚步停在他面前,片刻后,一只手来拉扯他脸上的被子。
不大的力道,谢初曦的手指攥得紧紧的,也就没让被子离身。那只手只拉扯了几下,见他不松开,便先松开了,薛英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圣上。”
谢初曦在许多男人面前都能镇定自若,或摆出高贵的姿态,或软着嗓子扮乖巧,就连面对崔迎chao皆是游刃有余,偏偏在这个男人面前,被纵出来的小性子便一股脑都跑了出来。听到这个称呼,他心跳顿时乱了,从指尖泛起的酥麻渐渐蔓延至心口,又觉得气恼,索性愈发咬紧了嘴唇不吭声。
薛英伸出宽大的手掌,隔着被子摸上了谢初曦的头,很温柔地抚摸了起来,“臣回来复命了。”
谢初曦便再忍不住,将被子倏地一下拉下来,露出脸瞪他,“朕的一切事务都交给崔相了,将军既是复命,该朝着他去。”
终于见到了人,薛英就着外面的光线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浅浅笑了起来,“崔迎chao虽是首辅,我却是先帝亲封的辅国大将军,算起来比他还高上一阶,如何要同他复命?”
谢初曦依然瞪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不免就有些牙尖嘴利,“是,你厉害,你最厉害!”
薛英又笑,伸手要来碰他的脸,但见他脸颊光滑又柔嫩,还因为生气的关系,面皮上覆着粉,愈发对比着自己的手指粗糙不堪,便只用手背往他脸上轻轻蹭了一下,温声道:“圣上如何要宿在这画舫上?不安全,也没有床上舒适。”
“朕喜欢!”谢初曦皱起了眉头,他脾气好,即便是生气也生不长久,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又发酸,语气便软和了些,“你替朕掌灯。”
薛英将旁边的琉璃灯点上了,就着灯火,谢初曦看清了他的模样,声音大了些,“你怎么这样脏?”
薛英道:“着急赶路,便有好几日没有沐浴。”
谢初曦道:“怕是不止好几日吧?都有味道了。”他坐了起来,作势要来嗅闻,薛英往后退了退,脸上带着歉意,“别熏着你,我先去洗洗。”他说着便钻了出去,速度快得连谢初曦想要阻拦都来不及。
好不容易见了人,还不到一刻钟人就走了,谢初曦心里有些气苦,正又要生气,突然听到“噗通”一声,却是有人落水的声音。谢初曦吓了一跳,心念电转,急急钻出了船舱,果然看到水下有一个人影,已经剥光了身上的衣服,正在仔细清洗身体,不禁有些欢喜,又有几分心疼,道:“你吩咐荣贵或者其他小太监去准备热水就好,怎么直接在这里洗起来了?小心被大鱼咬了去。”
薛英用水抹了一把脸,轻笑道:“不会,我仔细着点。”
到底心疼占了上风,谢初曦问道:“水不凉么?”又Yin阳怪气起来,“薛大将军可是上了年纪,别学着年轻人逞强好胜,若是染了风寒,说不定得卧床半个月才能爬起来。”
薛英被他这样嘲讽也不见羞恼,脸上依然笑着,温声道:“若真那般,到时候就麻烦圣上派人照料了。”
“朕才不找人照料你。”谢初曦蹲在船舷边,风一吹过来,即便身上穿着衣服也觉得冷,看着薛英泡在水中的模样,忍不住催促道:“你上来吧,别当真着凉了。”
“无碍,北域的水更凉,三九寒天我们也是常泡的。”薛英笑了笑,“而且我总要洗干净一点。圣上,这里风大,您进去等。”
谢初曦不肯进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薛英虽然泡在水里搓洗身体,天色又暗,但也能看到他偶尔露出来的上半身。薛大将军今年五十出头,但在身体上看起来就跟三十多岁的男人差不多,甚至可能体魄比一般人的还要强劲,毕竟他天生神力,又勤于锻炼,在军中素有“战神”的称呼。他经历的战役大大小小无数,北域因为有他守着,周边列国才不敢过多来进犯,在十数年前还顺利签订了和平条约,朝大西朝称臣纳贡。
可以说,大西朝有一半的疆土是由这个男人守着的。
旁人听了“战神”的名号,总以为他是个狠厉嗜杀的人物,话本里也常常描述他的性格为冷酷、冷漠、冷情,说他连笑容都吝惜,对待属下也极为严格,稍犯错误便是军棍伺候,更严重一点的便是砍头,是个虽然受人崇拜但异常血腥的人物。
但事实上,薛英的性格很温和,十分温和。
若单看他的人,能感觉到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可一旦跟他接触,便会发现,他在平时是非常平易近人的一个人。谢初曦还年幼时,也被话本里的那些形象给蒙骗了,第一次见到薛大将军,心里异常忐忑,于是便笑得更甜。过后才知道,他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