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岩峰生日那天,他们等了钟翊两个多小时,第二天楚岩峰就收拾东西去住院了。陆琼揪着楚彦廷的耳朵骂,责备他不够懂事,是不是没有通知到位,或是故意不联系钟翊。和小时候一样的套路,呵斥完又潸然泪下,要楚彦廷听话,记得讨好钟翊,不能让楚岩峰不开心。
他受够了。受够了父亲对钟翊百般越界行为的纵容,受够了母亲吃力不讨好的卑躬屈膝,受够了钟翊对他们的轻蔑无礼和对舒辞的柔情蜜意,也受够了自己的软弱无能、束手无策,又确实不知道该如何与钟翊抗争。
他在医院楼梯间撞见被钟翊踢出集团的几个亲戚在讨论遗嘱的事情,大伯意味深长地提醒他,不要以为钟翊会对他们母子俩手下留情。楚彦廷没有立刻相信钟翊会过分至此,认为谭伊宁大概多少知道些实情,打电话向她求证,却没想到她没有否认,还转移话题,直截了当地问他,舒辞是不是就是当年和他在一起的男孩子。
更没想到的是,拆散他和舒辞的罪魁祸首,竟然是钟翊。
谭伊宁劝他,“不要再想了”,“钟翊这次是认真的”,“别做傻事”。可明明是楚彦廷先来的。
明明每一次都是楚彦廷先来的。先堂堂正正地生在楚家,楚岩峰和陆琼都那么爱他,也先遇见舒辞,先得到他的喜欢和信任,先度过了那么美好的夏天。钟翊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夺走了楚岩峰的注意力,让陆琼变得敏感多疑、喜怒无常,害楚彦廷十多年来一直活在他的Yin影下,如今又抢走了舒辞,还想抢遗产,要置楚家于死地。
发送邮件时楚彦廷全然忘了第二天就是舒辞的生日。他想让钟翊嫉妒、生气,想让钟翊看看舒辞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多开心快乐,想让钟翊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如果钟翊真像谭伊宁所说的那么痴情,楚彦廷还可以用舒辞的裸照威胁,换他和母亲未来的生活保障。
反正不管怎么样,舒辞都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
但楚彦廷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和舒辞珍贵的回忆都被钟翊摧毁,片甲不留。幸存的相册其实一大半都是空的,只有前几页有舒辞的单人照,拍得不太好。后面是十多年前的老照片,钟翊到楚家的头几年被楚岩峰拉着拍了很多合照,不情不愿地板着脸,显得他腿边笑得阳光灿烂的小萝卜头楚彦廷特别傻。
楚彦廷没敢让父母知道他被钟翊打了,还伤得那么严重。他骗陆琼他要临时回巴黎一阵子,一个人偷偷去公立医院治疗,然后躲在这间只剩下噩梦碎片的屋子。
他猜不到钟翊会对舒辞做什么,也不敢知道。舒辞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甜品店他偷偷去了几次,也没见着人。
楚彦廷不知道该怎么办。
“找时间叫人来收拾东西,该扔的都扔了。”
方洲在车里等得差点睡着,突然听见幽魂一般的声音,一下惊醒。他茫然地扭头看终于回来的钟翊,车里光线暗,他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常,但隐约觉得钟翊的状态更糟糕了,像一具空壳,随时会倒下去。
“……好。”方洲含糊地答应。
下车时钟翊绊了个趔趄,神情恍惚,方洲扶他回房间,问他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我没想打他的。”
漫长的缄默后,钟翊缓缓开口,坐在床沿佝偻着身子,看上去很痛苦。
“也没想真的赶他走。”
第40章 六一儿童节
电信运营商自动推送的祝福短信,让钟翊想起来今天也是他的生日。吃过早餐,他端着水杯走到窗前往下看,儿童节碰上周末和晴天,道路比往常拥挤许多。他预约了下午两点的心理咨询做定期检查,打算顺便多开一些助眠的药物。
舒辞离开后,钟翊大多数时间用高强度的工作和大量的烟酒克制情绪,假装毫不在意,没有受到影响。但独自一人时,他总会突然间崩溃,疯狂地摔砸东西,或是躲到角落里发呆,大脑一片空白。
钟翊对这类情况颇有经验。刚被接回楚家时,他情绪不太稳定,楚岩峰带他去看过医生。离开楚家后寻欢作乐的那几年,在谭伊宁的逼迫下,他也断断续续接受过几次治疗。只是过去病情不算严重,他以为早就没事了。但舒辞的欺瞒与离开像一把生锈的匕首,沿着并未完全愈合的疤痕刺出更大更深的伤口,皮rou迅速感染、腐烂,要将他里里外外侵蚀干净。
最初的药物干预让他头痛、干呕、食欲不振,同医生的交谈像在未注射麻醉剂的条件下剔除腐rou和毒素,每分每秒都生不如死。第一个月他不得不中止工作,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不人不鬼的落魄模样,方洲也联系不到他。他表面上恢复得很快,现在很少莫名其妙发脾气,能够正常工作,但仍然睡不安稳,半夜神情恍惚,控制不住低落的情绪。
钟翊在慢慢习惯没有舒辞的日子,或者说回到原来的生活,并且更彻底地形单影只。三月十四日的那几分钟可能打碎了舒辞为数不多的真正的喜欢,钟翊想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钟翊无法立刻原谅舒辞的谎言,也无法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