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睡？”钟翊问他。嗓音沙哑，听上去很疲倦。
舒辞在沙发上换了很多种姿势，把芋头从头到尾揉了一遍，烦得她嫌弃地躲进了猫窝。“明天我们还能去欢乐谷么……”舒辞苦恼地自言自语，抓了根逗猫棒去够南瓜屋，把芋头骗出来玩，“他说好一定会陪我过生日的……”
芋头一巴掌拍到舒辞脸上，骂骂咧咧地蹬着后腿想要下来。舒辞傻笑着用力亲了她几口，乐颠颠地迅速洗漱完毕，钻进被窝焦急等待，时不时摸着芋头的脑袋和她碎碎念，猜测钟翊会准备怎样的惊喜。期间他睡了一小会儿又很快惊醒，看着越来越接近的时间，心跳加快。
“他应该零点才会回来吧？嘿嘿那我就假装睡着了然后吓他一跳！”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Sorry……”
电话。
零点到了，客厅很安静。舒辞有些疑惑，但还是按照计划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贴着墙壁慢吞吞在过道挪动。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舒辞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发现钟翊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钟翊的身体有些僵硬，眼神躲闪，好像不太喜欢舒辞贴这么近。舒辞闻到了很刺鼻的烟酒味，注意到钟翊眼里的血丝，皱掉的衬衫，和没有搭在自己身上的、有很多细小伤口的手掌。
“海洋公园也去过，科技馆也去过，就没必要和我再去一遍了。”钟翊沙哑又机械的声音从高处落下，像高台上铁面无私的审判者，不带感情地流放深渊里与他毫无干系的罪犯。
“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装作有事，其实是去准备礼物了？”
舒辞难掩失落，又很快振作起来，扶起钟翊，想带他去浴室，却听见他说，“反正你和楚彦廷都去过了”。
后面舒辞完全听不清钟翊在吼什么。血腥味在嘴里漫开，牙齿好像松了一颗，耳朵好像也在流血，尖锐的耳鸣将他与外界隔绝。他被掐住脖子，钟翊的手一
十分钟后再打一遍，还是没有人接。
“现在是故意让我很难过，以为不能陪我了，然后再突然出现给我惊喜，对不对？”
舒辞以为他是太累了，没有多想，像平常迎接他晚归一样跑过去坐到他腿上，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我想等你回来一起吃蛋糕。”
离三月十四日还有不到十分钟，舒辞听到了开门声。他连忙侧身躺好，闭上眼睛装睡，屏住呼吸。
“……嗯。”钟翊有片刻愣怔，神情复杂地瞥了舒辞一眼。
舒辞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紧张的心情。他打算精准扑进钟翊怀里，却一脚踩到芋头的会吱吱叫的玩具球，尴尬地僵在原地。钟翊朝他的方向看过来，表情有些不太对劲，好像不是很开心。
“挂件是买东西送的？丢了？”
“那你早点休息……”舒辞见钟翊累得连回应都不想给，慌张地从他腿上下来，坐到一旁小心翼翼地说，“很累的话，明天就在家休息吧，欢乐谷我们改天再去也可以……”
“没跟过别人？”
“你……忙完了吗……”舒辞捧住钟翊的脸颊，担忧起来，懊恼自己不够懂事。
“画画是自己学的，没去过欢乐谷，不喜欢中央御城那套房子……”
“和楚彦廷不熟？”
脚步声停留在客厅范围内，钟翊似乎在摆弄什么，电视的开机音效响起，之后又没了动静。舒辞想到平时闲着无聊看过的电视剧，猜钟翊是不是有些话不好意思当面说出来，专门录了VCR，会不会放完一遍就永久删除，嘴硬不肯承认。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偷偷睁开眼，琢磨跑出去吓钟翊的时机。
像是猝不及防被推进冰窟，浑身血液冻结，舒辞顿时脸色煞白，动弹不得，心脏被千万根细针刺戳着，用丝线悬吊，摇摇欲坠。他垂下眼眸，视线迅速被雾气遮挡。他感到钟翊用力地把胳膊从他手中抽出去，好像在避讳脏东西，袖扣锋利的棱角划破指腹，痛觉被麻痹。
舒辞没有立刻回答，钟翊提高音量，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
“问他借过钱？”
“为什么骗我。”他问。
他暗自低落了一会儿，决定再给方洲打个电话。方洲的惊讶听上去很做作，含糊的回答也疑点重重，舒辞郁闷地放下手机，和芋头大眼瞪小眼琢磨了半天，忽然想到方洲说漏嘴的“惊喜”。他一下振作起来，一把抱起芋头，在客厅兴奋地来回跑动。
此刻的沉默和眼泪是导火索，之后舒辞除了“对不起”，没有机会再说出任何解释的话。他倒在地上，泪水和昏暗的光线糅杂在一起，还有血，世界扭曲可怖。钟翊的质问由平静逐渐变得愤怒、憎恶，拳头和耳光不认得舒辞，毫不怜惜地落下来。
钟翊应该是真的有急事要忙。这些天他为自己抽出了这么多时间，精心策划生日约会，难免会影响工作。舒辞却不懂得体谅，得寸进尺地以为他在准备额外的惊喜，用短信和电话打扰，还去麻烦方洲，看上去是在催他一定要在生日之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