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瑜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林灿和谢苏尧肩并肩靠坐在一起,林灿用左手笨拙地翻动相册,谢苏尧低头看,脸上是嘲笑意味的神态,可右手却撑在林灿背后,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这让林若瑜在原地愣了一瞬。
“你学过小提琴?”
“是啊。看见这张照片没?我当时拉的是《梁祝》。”
“哦?”
“……第一章。”
“嗤。”
“笑屁啊,有本事你拉一个?”
谢苏尧不屑地心想:我参加梅纽因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锯木头,正要说话,余光扫到站在背后的林若瑜,顿时收起所有表情。
林若瑜从容不迫地微笑:“我正找小灿呢,没想到苏尧你也在这里。”
听到林若瑜的声音,林灿哀怨地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放下相册站起来:“妈,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话音刚落,谢苏尧目不斜视地直接往书房外走,神情疏离,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们母子一眼。
“呃……”林灿在原地尴尬地脚趾抓地,正不知道该如何向林若瑜解释自己受伤的原因,没想到林若瑜先一步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林灿傻眼,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哪儿又得罪了那个大少爷,让你被害得弄折了手。”说到谢苏尧,林若瑜面色露出几分讥诮和怨愤,“那孩子年龄不大,心思却深,他要是存心要和你过不去,怕是妈妈也护不住你。”
话锋一转,林若瑜又轻轻一叹,似乎也不可置信:“不过,小灿,也许他也没有那么讨厌你。”
“妈,你忘了,他以前差点把我踢进游泳池里淹死!”林灿激动地说,掰起手指头一桩一桩数落谢苏尧的罪行,“丢掉我的生日蛋糕,故意让佣人不叫我起床害我迟到,让小混混在放学后抢我钱,扎我的自行车轮胎,还骂我是……”
后半句“野种”在嘴里急急刹住,林灿有点心虚地垂下眼睛。林若瑜听他这么一件件地复盘起来,忍不住按了按眉间反思:自己真是待惯了舒服位置,连戒备心都松弛了。谢苏尧从前是多么恨她,又怎么可能跟自己的儿子和平相处?人与人之间的爱意容易消失,仇恨却往往经久弥新。
忆及此处,林若瑜又不由严肃起来,心里涌出许多考量。她小心地检查一番林灿的右手,关怀道:“到底伤得严重吗?医生怎么说?现在还疼不疼?”
自从林灿搬出家里后,母子二人间如此亲密的关怀与相处便少之又少。上一次与林若瑜见面不欢而散,事后林灿心里很不是滋味,十分后悔,此刻被母亲关心,心里又柔软又感动,语气也忍不住带上几分撒娇的意味:“受伤的时候可疼死我了……”
他悄悄地飞快瞥了一眼林若瑜:她拧起秀眉,面带忧色。林若瑜心疼地揉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林灿十分开心,却又害怕让母亲过于担忧自己,连忙补充:“不过现在已经不疼了,医生说好好休息,等骨头重新长好就行。”
“那就好。”林若瑜这才点头,可接下来的话却让林灿霎时如坠冰窖。
“谢苏尧今年高三,他一早就被规划好了要去斯坦福念商科的,就算再怎么刁难你,也只有这一年的时间。小灿,这一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先忍一忍。妈妈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国内的大学,等你毕业就……”
心里正滋滋往上冒的喜悦泡泡还没浮出来就被一针一针扎破,林若瑜还在给他许诺一个听起来十分美好的未来,轻柔的话语在身上捅出无形的伤口,汩汩外泄的不是鲜血,而是他珍视的亲情。
原来只是要让他再忍忍。
忍耐,林灿一向善于此道。毕竟,他从前在谢家忍受着各种刁钻细碎的折磨和流言蜚语,在初中忍耐着陈开言的欺辱霸凌和所有同学的孤立,不过是再多忍一年喜怒无常的谢苏尧罢了,在他漫长的忍耐经历里,算不了什么。
他只是突然觉得,因为害怕自己秘密暴露而连累林若瑜的样子有些可笑。
林若瑜是他唯一的母亲,可他并不是林若瑜唯一的孩子,甚至他都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好,”林灿答应道,低头埋下苍白的脸,“我不会让妈为难的。”
林若瑜欣慰地微笑:“小灿最懂事了。”
因为是周六,林灿直接在谢宅留宿。他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百试百灵的数羊大法也宣告失灵。
还是挺难过的,林灿在黑暗里睁大眼睛,眼眶干干的,有点痛。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林灿脑海,让他鲤鱼打挺猛地坐起来:还没给谢恩昭弄到傅司川的照片!
他连忙拿出手机给猴子发消息:
【你那儿有没有傅司川的照片?】
【毕业照,要不要。】
【有没有单人照啊?不然你和他的合照也行,反正要能把那张帅脸看得清清楚楚的那种。】
【……你要来干嘛?挂在床头日夜思念?】
【是我妹妹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