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不许,那他便不做。
他始终没有见到叶忘奕,也没有人告诉他承谏长老的任何消息。他前往玄水阁,大门紧闭不得入;他去询问公仪掌门或别的仍愿意和他对话的长老,得到的答案永远是:承谏不想见你。
他不信,也不敢信。
除非,叶忘奕亲自告诉他。
那是阻止他沉入深渊的最后的浮木。
有一次他路过转角时听闻他人议论,才知道叶忘奕离开玄元宗,不知去了何处、所为何事。
他的第一反应是,师尊的伤好了吗?
即便所有人唾弃他、排斥他,他始终相信师尊是不一样的。
如此坚持了一月有余,终于得知叶忘奕回宗的消息。他按捺不住前往山门迎接师尊,却没有看到那抹遒劲玄竹的身影,只见各大门派叫得出名号的仙师们泱泱伫立玄元宗门口。
这场景让沈晏歌一颗心不住下坠,转身欲离开,三柄巨刃自天而降,砰然挡住了他的退路!
他后退一步,身后又是四刃入地,一座雄伟巨峰的虚影巍然显现,七柄利刃借山岳之势,化为厚重囚笼将沈晏歌镇压原地。
竟是用来对付极恶之人的七岳封魔阵!
事到如今,沈晏歌怎么可能还不懂,这些他素来被教导要敬重的各门派尊长们,分明是受邀前来剿灭自己!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他的隐忍,他对玄元宗并未被完全磨灭的信任,最终换来的是对他死刑的判决。
主持阵法之人是天极宗掌门,站在封魔阵外对沈晏歌厉声道:“妖魔,速速伏诛!”
在这般关头,沈晏歌竟笑了出来。
要他性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叶忘奕站在他面前对他举剑,他岂会不从。
命都给他。
但,叶忘奕值他心甘情愿如此,其他人又算什么东西!
七岳封魔阵威力霸道,任谁被封其中,体内的真气会源源不断被山峰虚影汲走,五感变得混沌,无力挣脱。
不过,沈晏歌体内可不止一道真气。
天极宗掌门一剑直指他的咽喉,便是此时,寻到封魔阵为这一剑让路露出的片刻空隙,磅礴魔气于沈晏歌体内再度倾泻而出!
魔气经历了第一次钻心剜骨般的痛苦,如同真火淬炼后的脱胎换骨,催使起来再无阻碍,竟比初次爆发时更为精纯,硬生生将封魔阵从空隙处撕裂!
初次外泄的魔气不受控制,已使正道修士心神俱颤;这次魔气再度现世,在沈晏歌刻意加持下,万里飞鸟走兽皆为之俯首!
像是压在山底之人一点点挺起了肩,从山脊处将昂霄耸壑的高峰向两侧撑开,其动作缓慢却无人能止,平地生雷、地动山摇,将大能修士困得毫无反抗之力的七岳之压,竟在这片魔气中化为碎片!
阵破的反噬让一众仙尊口喷鲜血。在魔气的黑雾中,沈晏歌衣发翻飞,面庞绰绰,唯一双眼如暗夜星光。他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被他盯上的人俱是心头一震,只觉心脏似被巨爪掠住,一时竟无人敢动弹。没有经历过冥无曦可怖的年轻一代修士们方才明白,什么叫心生绝望,便是连抗争之念都不敢生起。
一代魔尊,在此刻诞生!
天极宗掌门离沈晏歌最近,所受冲击也更重,七窍都溢出血来。他血红的双眼死死瞪着那团不详黑雾,对众人喝道:“邪魔可怖……今日必诛!”
他的喝令带了真元,驱散众人心中胆颤,在场修士纷纷回过神,将手握在剑柄之上,准备讨伐那个手无寸铁的魔修。
沈晏歌嗤笑一声,以他为中心兀地炸开平地狂风,有几个修为低的当场被刮飞数丈远,风沙挟带走石,众人不得不低头暂避,待这阵狂风平息后,只见空旷平地,哪里还有魔修的影子?
他竟逃了!
沈晏歌不得不逃。七岳封魔阵到底对他影响不轻,破阵之后他已是强弩之末,而在场的各个门派尊长又有哪一个是好惹的?他不过是借着霸道魔气唬住众人,才得以脱身。
人人都要他死,他偏得活下去!
他趁乱在山门内疾驰,正门已被堵,他需另寻下山之路。
但他在路过壬水阁时下意识的一瞥,似被定身,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他竟在院中,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宗门上下兵荒马乱,各个正道修士都在匆匆寻找邪魔藏处。而理应尽快下山逃亡之人,却在此刻停住脚步,朝壬水阁迈出踟躇一步。
“……师尊?”
他受了内伤,声音沙哑无力,带着连日的委屈在此时尽数席卷而上,让这声称呼泛着几分潮意。
只有在叶忘奕面前,他才会露出这般模样。
听闻他的呼唤,院中身影竟微微一僵,好像刻意将脊背挺得更直了,却并未转身望向他,而是喝道:“不要进来!”
短短四个字,却如雷劈顶,沈晏歌不敢置信地看着师尊背影:“连你也和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