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撑他的念头唯有一个——师尊还在这里。
对魔物的憎恶防备,是每一个正道修士的本能。
有很多次,沈晏歌都想着放弃修道,离开玄元宗。
他平静视线望去,除了一两个心虚移开目光的,其余均对他露出不欢迎的表情。
第二日、第三日的情况并没有好转,甚至愈演愈烈,渐渐的,沈晏歌便不再出门,只在屋内独自静修。
沈晏歌猝不及防被击中,后背传来火辣疼痛。他诧异回头,却是另一个举着木剑的弟子,一甩剑上血珠讥讽道:“魔修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如此看来,一对一实属不公,我便来助同门一臂之力。”
这时竟将他和师尊划上联系,沈晏歌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怒意。
他的手指蜷缩攥拳,两息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来到那两片断裂的木板前盘腿坐下。
见他踟躇,主动邀战之人哂笑道:“怎么,承谏长老的座下弟子,竟然犯怂了?”
盖因他那时真的刚成年不久,除了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那两年,在叶忘奕门下并未接触多少世间险恶。他以为,他还能为师尊争点脸面。
沈晏歌道:“我不是魔修。”
见沈晏歌不再动弹,那两人啧了声,不情愿地收手,只恨掌门下令禁止相残,不能将邪魔斩之后快。而受令监视沈晏歌的两个佩剑修士,也只是冷冷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们只需防备魔修之子伤人,至于别人伤他与否,那就不是他们需要操心的事了。
踏入讲经堂时,他在门口顿了顿。
与在讲经堂时被忽视不同,演武厅倒是不断有人要求与沈晏歌切磋。
开口那人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魔气在身,竟还说自己不是魔修,这与男人握着他二两肉说他不是男人有何区别?”
坐在他左侧的弟子反倒比他先忍不住,踹了脚沈晏歌面前木板,发出响亮的碰撞声:“魔修的脸皮是不是比正常人更厚一些,还是大脑要更愚笨?都做到这地步了,竟还看不懂这里没有一人欢迎你进来么!”
师尊向来教导他,要敬爱同门,不可厮杀。
这就是所谓玄元宗,所谓正道?!
沈晏歌环视一圈。他对于史典法诀的理解与背诵颇有心得,平常在讲经堂课后,很是有同窗请教他问题,他也会不厌其烦与对方讲解。这屋内大半的弟子,他都替他们解过惑。
仿佛沈晏歌这个人与他面前那张破碎的案几,并不存在于他眼中。
师尊是他最不可亵渎的命脉,既然搬出了承谏的名号,那他就不能不应战。
从讲经堂出来,沈晏歌往演武厅走去。玄元宗弟子须文武兼备,还未出师的弟子没有下山委派时的日课便是这两处地方。
苦,还能有这般天真想法。
但他的住处也并非净土,窗棱被石块击碎,门口被泼了污水,甚至出门回来看到屋内一片狼藉,却始终查不出是何人所为。
日暮西垂,演武场的弟子渐渐散去,倒在墙边的人才微微动了动指尖。
他不能给师尊的名号抹黑。
承谏长老座下大弟子魔气缠身的事一夜之间传遍整个玄元宗,即便对方在前一天还是一个屋内上课、一个演武场修炼的同窗,即便对方并未伤过任何人,玄元宗弟子在看到沈晏歌时,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好脸色。
然那讲师只看了沈晏歌方向一眼,便蹙眉移开了视线。阚和长老以往很喜欢唤沈晏歌起身答题,这一回,却一次也没叫他的名字。
直到负责本月说课的阚和长老走入学堂,沉声宣布“肃静”,屋内才安静下来。
沈晏歌应下要取切磋木剑时,却被身边的佩剑修士阻拦。
拥有魔修嫌隙之人,不得碰触任何武器,即便是演武场的木剑也不例外。
哪还有什么“以往一般”。
屋内属于他的那张案几被生生劈成两截,凌乱匍匐地面。原本嘈杂厅堂在他踏足时蓦然安静,数双视线毫不掩饰厌恶情绪地望向他。屋外分明是艳阳天,沈晏歌却感到了从心底泛起的冷。
十年的同门情谊,一夜之间便能消失殆尽么?
他口中的“同门”,已经将沈晏歌排除在外了。
身体像是要散架,心中更是愤懑不堪。
他们自然不会给沈晏歌留有喘息的时间,各路招式毫不留手地落在沈晏歌身上。他连一件防身装备都没有,终于被对方寻到破绽,一剑将他挑飞,整个人重重撞在墙壁上,喷出一口血,跌落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查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制止了一个,还有无数人跃跃欲试,等着惩恶扬善。
他天赋凛然,即便手无寸铁也能堪堪和持木剑的弟子打个平手。对方露出愤恨不甘的表情看着他,身后却骤然袭来另一击劈砍!
有女弟子啐他,更多人则哄堂大笑,无言摆明他们鲜明的态度。
事实上,在他魔道脉络被别人知晓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是承谏名下最肮脏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