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物议沸腾,也仅在民间这些读书人身上。朝堂里头,安分的宛如章首辅一言堂,连个跳出来反对的都没有。如此诡异的状况,不仅让永和帝慌的手足无措,也让章首辅察觉到了违和。
章首辅无法判断,汤宏等人的沉默,到底是因连续两位准“嗣子”相继离世造成的打击过重,还是另有图谋。若有,那又在图谋什么!?
权力斗争中,不怕见招拆招,最怕的就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局面。当时王守良在徽州,也是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敲晕了杨景澄。如今章首辅自家被敲,由不得他不谨慎。
同僚多年,章首辅明白,次辅汤宏可是有两把刷子的。
而就在此时,一向康健的章太后,突发高热,竟卧床不起。整个太医院闻风而动,却是无论谁诊治,皆看不出个所以然。方子换了好几个,偏偏高烧就是不退,章太后意识都有些迷糊了。
章首辅只得入宫探视,昏昏沉沉的章太后,更显老态。见此情景,章首辅方惊觉,章太后原本花白的头发,几日之间,已尽数雪白。
章首辅立在胞妹的床前,久久无言。旁的皆可作假,唯独一夜白头,再真切不过。想章太后一生没养下过一个孩儿,年轻时忙于政务,唯一的庶子都不曾亲近,更遑论族里的孩子们。及至临到老时,一个亲近的晚辈都无。好容易看重个侄孙子,还卷在夺储的风波里,不得脱身。
细细想来,难免让人心生怜悯。
然而,权力斗争,从来没有心慈手软,只有趁你病要你命。章太后是杨景澄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会子突发疾病,于章首辅而言,正是天赐良机。汤宏沉默带来的不安,略消退了几许,章首辅定了定神,不咸不淡的与章太后说了几句话,便以不敢打搅休养为由,退出了慈宁宫。
章太后这一病,先前蛰伏的妖魔鬼怪立即浮上了水面。攻讦杨景澄的折子越来越多,声势也越发壮大。连先前他在锦衣卫收了多少好处,都扒拉出来,恨不得因此给他扣个贪赃枉法的死罪!
事态变化完全超出了众人的预料,之前高调接回颜舜华的齐成济当场坐蜡。这年头为了做官,坑死亲闺女的都不止一个两个,程荣唯一的嫡女且埋在章家的大沟里爬不出来,齐成济上蹿下跳的护着个外孙女,简直堪称笑谈。
纵然知道齐成济八成为的是赌一把杨景澄的前程,可世上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他赌赢了自然众人拍手称赞,如今形式不妙,那起子见风使舵的小人,便忍不住冷嘲热讽了。
外头流言四起,颜舜华也是连日的唉声叹气。她回娘家避祸,原是想住回之前的屋子,奈何齐成济死活把正屋让了出来,现弄的祖孙俩都十分的尴尬。再有,齐家算家教不错的,可颜舜华的存在,切实威胁到了齐家的官运与前程。因此,闲言碎语实在少不了。
齐成济左右为难,做人做事,最忌讳半道儿撂挑子。一开始不肯管,众人没办法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外孙女儿,跟本家更是无关。
可先前做好人,如今半道儿上把人撇下,那便是道德败坏了。官场上,名声有时候是擦屁股的手纸,为了利益扔了便扔了;有时候却是保命的符箓,多少人因着个好名声化险为夷,可谓是混朝堂的一道“免死金牌”。因此,齐成济哪怕官瘾再大,让他彻底抛却名声,他是极不舍的。
偏偏,家里的儿孙对颜舜华已有了微词。
用屋漏偏逢连夜雨来形容眼下杨景澄夫妻的景况,再贴切不过。那一头章太后病倒,章首辅一系彻底有恃无恐;这一头颜舜华正愁去处,青黛的信件送到,他们已下了运河,预备进京,讨她的示下,该去哪处落脚。
一时间,颜舜华觉得自己又陷入了当年孤立无援的窘境。那时的她,尚有母亲用孱弱的身体,为她遮风挡雨。而如今,换成了她挣扎求存,为女儿谋一条生路。
思量了许久,颜舜华算计了种种得失,终是写了封言辞恳切的信寄给了魏燕如,问她是否愿收留这一屋子无处可去的女眷。
魏燕如住的是颜舜华的陪嫁,可她给了银钱,颜舜华想住,便是寄人篱下。那处屋舍极少,颜舜华的人又极多,果真住了过去,拥挤程度可以想象。但颜舜华却是实在没法子了。
不是没想过去投奔几个亲近的长辈,只是如今杨景澄即将被定罪,每一分人情,都是弥足珍贵的。她今日为了个落脚地消耗了,翌日杨景澄回京,为他求情的真心可能就少一分。多一分与少一分的差距有多大?颜舜华不敢赌。于是她选择了投奔魏燕如。
颜舜华那头几十口子人,初皆到信的魏燕如当即唬了一跳。但她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且不论她与颜舜华的私交,只说楼英那脾性,倘或得知她在颜舜华最无助的时候袖手旁观,八成要动真怒。且,若杨景澄无事便罢,将来至多被楼英训斥几句;若杨景澄有事,楼英非得怒到休妻不可。
于是魏燕如火速将自己与母亲并楼兰搬到了西厢的北间,堂屋与南间放自家的东西与奴仆,直接将正屋与东厢腾了出来。而后顾了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