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零散的星点坠在河水与夜空的交集处,被积雪的云层匿去泛光的尾迹。
经过河桥时,列车的速度放缓了些,外面漂转的雪花沾到窗户,像撒出来的nairu。曲铭澈的头歪到窗边,半张脸埋进围巾,眼睛半阖半睁,眯得越来越小。
曲郁生见身边的弟弟想睡,伸手将他搂进怀里。
还没靠一会,曲铭澈就惊醒了似的,很快坐直身体,小声问他:“快到了吗?”
“还有十五分钟。”
“好久呢。”曲铭澈呢喃,不知是在说车程漫长,还是这仅剩的十多分钟。
渡过河桥,对岸再远处就是高楼林立的市区。曲铭澈打起Jing神,透过翻飞的雪望向窗外,河岸已经过去了,他们正在穿行城镇外的乡间田野。曲郁生合上笔记,顺势把笔帽盖好的时候,它发出很轻的咔哒响,如时钟的指针转动的尾音。
曲铭澈这时转过脸来,两片水红的唇瓣从围巾的领口露出,看起来柔嫩可爱。曲郁生想到川端康成的一句形容:像吮过母ru的婴孩的嘴唇。
曲铭澈说:“我们到站后,再去你那边还要很久吧。”
“不会很久。”曲郁生回答得很笼统,心思全在弟弟身上。可能是这样的红显得曲铭澈的肤白,配上那干净的脸蛋,曲郁生想到刚刚落到车窗的雪花,目光再度炽热起来。
高三复读后,曲郁生考上复大的医学系,本硕博连读八年。因为家离学校远,往返麻烦,再加上学业繁重,他不再像初高中时那样频繁回家,而是换作在电话保持跟家里的联系。他要寻借口也轻而易举,小假太短,长假要帮导师打工,这样断断续续过了七年,他的姨母忽然在电话跟他商量,要他把弟弟接到他那住一段时间。
曲铭澈休学了。
他听说这个消息时,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可以说是冷静接受了。然而就是这样表面的淡漠,持续到昨晚他回家,看见多年未碰面的曲铭澈,他的心骤然掠过一阵仿佛贯穿四肢百骸的震撼。
他还记得自己弟弟的脚掌很小,很热,一只手就能握住,记得他眼睛闪烁的亮光,记得他埋在自己的怀里时的柔软和温度。这些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像书的扉页翻过去,情节发展的篇章翻过去,一句七年之后,彼时还被他搂在胳膊间抱起的孩子,变成与那年成年离家的自己仅差一岁的少年。
他不愿提以前的事,可能曲铭澈也是如此,一路上他见对方十分安静地盯着窗外发呆,露出的一侧耳尖泛着浅红。
曲郁生别开视线,直到两人到达目的地,他都没有再和弟弟的眼睛有过接触。他拉着弟弟的行李,领他走进通向住宅区的林荫小道。
最尽头有个两层的小洋楼,红顶白墙,车库和院子是租房时附赠的,可以免费使用。大三的时候他在学校附近和学长合租了这间宅邸,后来学长毕业了,他就一个人打理一切,早起洗漱出门,晚上做完实验回来冲澡睡觉,时间长了也觉得一个人挺好。
轮椅的材质特地做成轻型,方便推动,遇到楼梯也容易搬上搬下。曲铭澈的腿不能动不能走,只能一直借助这样的东西出行。出发的前一晚姨母给轮椅充满了电,现在曲铭澈按着Cao控杆,跟着旁边的哥哥,他一走就走,他停下开门就在他后面等着,不闹不说话,乖得让曲郁生怀疑自己在做毫无实感的春梦。
经过虫鸟啁啁啾啾的庭院,曲郁生把他带到屋里的其中一间房。
“这是你的房间,我昨天帮你收拾好了。”
“谢谢。”
“浴室的话在你房间出门左边,最里面那间就是。”
“知道,刚刚你带我去看过了。”
“还有我的手机号,记得有事一定要打电话,微信视频也行,发信息我不一定随时能看到。”
“妈妈都写在我手上了,我记得的。”
曲铭澈还是习惯将他们的姨母唤作妈妈。
看着弟弟掌心被汗shi的一片黑笔痕迹,曲郁生顿了顿,说:“那收完东西就去睡会吧,过几天我带你在这周围转转。”
轮椅的滚轮压在木制的地板,吱呀吱呀地响。曲郁生杵在门口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上前接过弟弟的行李箱,摊在地上替他收拾。曲铭澈似乎有点震惊,紧接着是反应过大的焦虑。他一边重复我自己会收的,一边死抓住轮椅的扶手,身体因为急切前倾,几乎扑到曲郁生身上。
“……哥哥!你不能这样,不能……”
他的头发蹭到曲郁生的下巴,shishi的,不知是不是刚才在外面沾到了一点融化的雪花。曲郁生有点发昏,或许是太久没听对方的这声呼唤,又可能是没料到弟弟真的松开轮椅扑上来,原本在胳膊摞好的一堆杂物被撞得一斜,哗啦啦全摔到地上。
Kindle阅读器、高中理科课本、习题册、王小波的杂文集……曲铭澈不再管他,跪在地上收拾一地狼藉。曲郁生郑重说了句抱歉,把那本包着书封的物理选修递给弟弟的时候,无意看到敞开的行李箱内的另一样东西。
浅绿色的花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