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末尾,氧气都像被蒸发掉了,再晚逃走一秒一定会让人倒下的。17岁的陶柏背着书包逃进家门,幽幽的青石板隔绝了外界的灼热,陶柏站定吐出外面带来的热气。这个夏天热得没边了。书包像个旧壳子,盖在陶柏背上捂出了一层的汗。
陶柏放下书包提在手里往后院走。中庭大水缸里的荷花摆动飘摇,四四方方的透蓝天空连一点儿白都看不到。陶柏贴着屋檐下的Yin凉往前走。非常奇怪,家里堆了许多没拆开的箱子。陶柏加快了脚步跑着冲进后院,灼烧皮肤的阳光又兜头盖脸倒在了陶柏脸上照得陶柏皮肤透亮,一阵穿堂风吹鼓了陶柏被汗粘在背上的衣服,陶柏感觉到解脱。
陶志远看着冒冒失失跑进来又站在原地的儿子,笑着跟旁边的人说话,“老大个小孩儿就是性子长不大,见笑了。”说完又朝着陶柏招手,笑容里夹着不容拒绝的严厉,“陶柏过来打招呼,傻站着干什么。”陶柏的双腿机械一样往前迈,心思和眼睛全在陶志远旁边站着那个人身上。
秦淮就这么站在光下,恍惚间陶柏觉得他像极了一棵青松无声立在崖边惊得陶柏在拉长的时间里睁大眼睛放轻呼吸,陶柏惊慌垂下眼睑藏起慌乱的眼神。
陶志远不满意儿子这种闷声不响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找了个话题催着陶柏赶紧离开,“过来打个招呼赶紧去把作业写了。”陶柏乖顺地上前打完招呼就跑回房间,走廊中陶柏回头,隔着深深浅浅交叠的绿叶从缝隙间窥见秦淮挺直的脊背。
陶柏从梦里醒来,看不见的触手从梦里爬出来攀附在陶柏身上把割裂的现实和梦境接在一起。多年前少年人的悸动砸穿跨不过的时间屏障再次让陶柏晕头转向。
陶柏想动动身子却连头发丝都在发麻,陶柏身上全软了。
推门声传来,陶柏艰难偏转脑袋,出现在这里的秦淮让他有些恍惚。陶柏透过眼睛两个自己同时望见了秦淮。
秦淮转着轮椅过来停在陶柏的床前手背覆在陶柏的额头然后拧着眉毛丢下一句“娇气死了。”陶柏想说自己只是没睡醒,喉咙却像裂开的土地一样干涸到发不出音节。秦淮出去了一会儿陶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出去的方向,等到又回来的时候也依旧这么望着。秦淮腿上多了个药箱。
夜晚一场倾盆大雨裹走了燥热,骤降的温度冻病了没发觉的陶柏。秦淮给他测体温,测的时候嘴上也不停,“这么大的雷都给你打不醒,真是睡成猪了。”陶柏晃着脑袋蹭秦淮放在他额头的手,笑得像捡了便宜。秦淮曲起手指指节在陶柏脑门上敲了一下,“闭上眼睛别烦我。”
真是有魔咒的一句话,陶柏闭上眼睛昏昏沉沉间又掉进了全是回忆的梦境。秦淮讲话怎么都没变啊。
小成本的电影在各方面的资金都不足,为了挪出更多的钱用在“刀刃”上,导演绞尽脑汁的节省开支。最后这个不太成熟的剧组拎着东西带着人挤进了陶柏家里。虽然不是最便宜的住处,但是离那偏远的拍摄地很近,来回的路费省了不少,还可以借厨房的大锅自己做饭。最重要的是还能蹭蹭陶柏家的房子拍几个镜头,当然是免费的。
难为了这么多人挤在几个不大的房间里,秦淮还被塞进了陶柏的房间。一张折叠床摆在另一边,秦淮睡觉时腿脚都伸展不开。陶柏睡觉前好奇地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坐起来盘着腿问出了憋了很久的话,“小秦哥,你长这么高能躺下吗?”秦淮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眼睛不好用你就闭上眼睛别烦我。”
陶柏被这句憋得连涨红,也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问得有多余了。“我们换换吧。”陶柏蚊子一样出声。秦淮也没客气,他怀疑这小屁孩能这么坐床边盯他一天。
秦淮直接起身拎着被子站在了陶柏床前。陶柏长得晚,在秦淮面前更像个猴子一样干瘦又矮小。秦淮站在他面前跟座山一样,陶柏仰着头才能看见他鼻尖。
陶柏也抱着被子,下床的时候眼睛瞟着估计自己能到秦淮哪儿,最后默默估算出自己也许连秦淮耳朵都到不了。对于秦淮而言腿都伸不直的折叠床对于陶柏却刚好,秦淮躺下以后利落的翻身闭眼只给陶柏留了个背影。
倒也不是秦淮不想搭理他,秦淮第一次在电影里有个露脸的机会,哪怕这个导演连名字都没人听过,剧组也穷得每个人都得身兼数职。秦淮很珍惜这个机会,也很感激这位导演,等着拍自己那几个微不足道的镜头时抗下了体力活,跟着剧组跑上跑下。虽然学到了不少东西但是也身体上也确实有些疲惫。
秦淮所有的Jing力都在剧组,哪儿还有多余的心思和这个满是好奇心的“小孩儿”打交道。秦淮成了一块海绵,拼命吸收着对自己有用的,分不出一点儿的空隙接受旁的信息。
陶柏倒是很好奇,写完作业做完父亲要求的事情以后陶柏也会跟着剧组跑。陶柏也不怕生,秦淮在镜头前重复的时候就远远的在导演后边儿看镜头里的秦淮。秦淮每天回来话都不讲一句全身写满别惹我,没想到在镜头下面居然这么听话。陶柏觉得导演一定特别厉害,所以一句话就能让秦淮心甘情愿地在镜头下重复同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