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发生后的第三天早上我才醒来,身边守着洹载和冯纯。
像玩游戏载入存档,在他们问“感觉怎么样的时候”,我艰难地喝下水,虚着嗓子问:“岳梧没把我踢出这部电视剧吧,那可是五倍赔偿!五倍!”医生护士露出关爱傻子的目光,冯纯眉毛都快挑出头皮,洹载直接叹了口气。
然后在他们七嘴八舌的补充下,我知道了自己包得宛若木乃伊一样的上半身是烫伤、铁皮刮伤……之类的混合体,虽然很夸张,但是没有伤到骨骼。最危险的是颈部大动脉,只差一点就要被割破。虽然不应该,但是看着憔悴得面无人色的洹载和黑眼圈快黑到下巴的冯纯,我一句话脱口而出:
“保险能赔多少?”
“是不是要我说‘你死了我也不打算活了’,你才能放弃问钱的事情?”
一直只是陪护的洹载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表情冷到可怕。
冯纯尿遁,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洹载的时候,无形的愤怒就仿佛把屋子填充那样,叫我笑不出来。
“只是开玩笑,钱不要白不要。”
我约摸着我脑子可能还是不大清醒,因为这句话说完,洹载脸更黑了。
天知道我只是为了活跃气氛。
毕竟在我的观念里,皮外伤都是过几天就能自己愈合的事情,只不过这次面积大了点……
于是我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试图救一救洹载的怒气值不要彻底爆表。
但那些愤怒似乎没爆炸,也没消失,转变成了别的什么,在洹载眼里打转。他嘴唇蠕动,试图说点什么,最终放弃,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然后走出房门,直到冯纯喂我吃晚饭也没回来。
我跟冯纯转述这些事情,冯纯眉头皱成一团核桃:“住院所有花销都是他付的,就比如这个单人套房,我都来不及拿单据走程序,洹载就全给付了……好吧,是他支使他的助理付的,他本人可半步不离照顾了你三天。”
“这不是他的错。”我叹口气,望着自己半身绷带,又望向医院天花板,“这件事对洹载影响大吗?”
“管好你自己吧。”冯纯骂骂咧咧,“我观察了几天,洹载唯一受影响的可能是26个站子锐减到个位数,但没一个泄密的。是你被狂粉报复之后,她们良心发现了?不知道聚星永华怎么想,但我觉得站姐就不该存在,放弃了是好事,好好回去学习……”
我盯着自己脚趾头发呆。
冯纯忽然停下感慨,问我:“疼吗?”
“疼。”
我想笑,但是疼扭曲了所有感觉,应该表情不怎么样,冯纯才只是叹口气问:“我去叫护士给你打止痛,等着。”
“好。”
然后世界就安静了。
我感受着身上时不时的抽痛,忽然就想起来,高一体育课跳高摔倒垫子外,骨头脱臼,躺在学校医务室的时候。用布隔开的床和床之间,听到别人谈话聊天轻而易举。那时候冯纯还没从他当时的学校转到跟我同班,而我在羡慕隔壁病床的小情侣,或是好朋友,或是别的什么,三三俩俩的陪伴。而我什么都没有。
现在我有了那个会陪伴我的人,我却想,如果从一开始他就不在,会不会更好。
人都是利己的,我对自己说。跟我在一起,他要冒着随时被曝光失去粉丝的风险,要冒着身上诸多代言被付高额违约金的风险,他要随时失去一切。扪心自问,我对他那些隐约的好感,他对我的喜欢,没有一个经得起长久的重压。就算不是这场爆炸,就算我们继续,一切又能走到哪里。会结婚吗,孩子呢?当我发现一切都没有答案的时候,我真的没办法再冒险了。
人都是利己的。
跟简兮合约曝光的时候,我身上还有节目赞助的代言,一夜撤销,尽管对方免掉了违约金,但所有关于我的周边全都被退货,积压。到仓库清点损失的时候,送到废品处理厂称斤的时候,除了虚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那种绝望感,是现在的我,浑身伤都无法重现的。
这些发生在我身上就足够了,我不想,也不能,他们再出现在洹载身上。我胆小,我懦弱,我输不起,不敢把这些做筹码,用他对我的爱做庄,一点点都赌完了,还不敢问你后不后悔。只靠呼吸空气是没法活下去的。
人都是利己的。
“……怎么还疼哭了呢?”冯纯带着护士进来,后者在我不知扎了多少针的手臂上打止痛。
“就是很痛啊。还不给我擦擦。”我笑着说。
电话响起,冯纯手忙脚乱给我擦着,一边接电话一边应付那头,一连串嗯嗯嗯是是是之后,冯纯忽然捂住话筒:“你爸妈,接视频吗?”
“……接个屁,我都躺两天了也没跑来看我,是掏不起机票钱吗就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现在身价很贵,想见我,之后电视上见吧。”
“呵,还飘上了。”冯纯龇牙吐槽,然后出去接电话了。
护士出去了,世界又安静了。一个念头却在半空中悬着,确认下去的声音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