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她的国王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
簇拥她的每一位仆从都是国王的玩宠。
这座犹如迷宫的堡垒永远找不到出口。
她在高楼尖顶处眺望,眺望那不知何时才将到来的英雄。
……
一位又一位人类剑客披荆斩棘,前赴后继。可是,凡人又如何与非人进行较量?
她目睹他们死于拯救新娘的路途,皮被珍惜地割下,铺作国王的新裳。
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令她学会抹去泪水,日夜祈祷——
终于,以灵魂为饵,她俘获了反叛的恶贼,魔性的勇者。
……
自公爵夫人微启的红唇后溢出一丝喟叹。
她曾经太过天真,竟以为所有逝去的传奇都仅只一段冰冷的文字,在话本泛黄的扉页中凝固墨迹。然而,无数与之相似的传奇正跨越时代上演,并将成为历史。无论哪个时代都不会缺少传奇。所以他们会成为历史。她终于肯定,她的的确确是自己故事命定的女主角,而男主角——当然是他。
每一个夜晚,她忐忑不安,在隐秘中聆听他到访的足音;每一次日升,她惆怅满怀,在晨曦中目送他离去的余韵。她能做的向来如此,仅且如此,正如渺小者乞求至强者的垂青:她唯一享有的,唯一践行的,止于选择接受或不接受他单方面强势馈赠的权利。
但,她真的会说不吗?
人类的新娘——胆敢、勇于、决意——向魔性的勇者说不吗?
他的来处就是囚笼的出口,他的存在昭显她的期待本身。她怎可能不爱他,又怎可能拒绝他?
“原来,今夜您为考验我而来……”凝视魔鬼猩红的眼眸,她问,“为什么?您分明知道,我爱着您啊。”也绝不能失去您的爱。
他的怀疑令她痛苦,他的沉默令她羞愧。她栖居的堡垒看似华美,实则早已摇摇欲坠;所爱者对己身爱意的审视更是高悬于头颅上方的剑戟,扎入她血rou深处的刺棘,即使身处那段备受新婚丈夫冷落的日子,她也不曾体悟到如此强烈的悲伤与惶惑。
他应当了解她胸间因他而翻涌的情绪。难道他认为,这还不够多吗?她闭上眼。“我该如何向您证明……您希望我用什么来向您证明?”证明她一切举动完全出自真心,证明她回应的爱意……绝对与他馈赠的等值。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我看大家好像比较容易代入女主,不过不要全部相信她的视角下的主观陈述,因为虽然她的苦难是真,本人却也非常擅长自我暗示、自我欺骗、自我感动和自我美饰(应该还是有人看出来了一点点吧← ←
第10章 燃烧的意志|下
【10】
爱是她命运的解构词汇;是渺小的她唯一可回报于无所不能魔鬼的献礼。尽管她知道魔鬼向来藐视真心,嗤笑人性,但在这件事上,她绝不允许自己败退:爱并非单方面的咒语而是双向允诺的法则,被否认爱,就等同被所爱者否认存在。
失败而不堪回首的恋情有过一场足矣,她发誓要做她新的爱人心中大获全胜的冠军。所以她必须证明,向他也向自己。
她如何证明?
魔鬼的眼是地狱。她无意识地一瞥,像某种无名的虫豸落入了不理性的陷阱。她被那双眼眸锁浸,包裹在坠往冥河的胎衣……她看不见他,她没有形体,他却仍拥围于她身边无所不在无所不及,每一次水波晃荡都引发凶悍的入侵,是他施予她爱的徒刑。于是她渐渐懂得,终于懂得,他们曾无数次以雄性与雌性的身份结合,沉沦于爱欲,然而她与他之间致命如孽罪的吸引力根本与那无关——完全无关。它始终如一,来自人类与非人的禁忌。
太阳的妻子与幽邃的眷属的禁忌。人类的新娘与魔性的勇者的禁忌。也许在不同的时代它们会各自谱写不同的传奇,但现在,它们合二为一。
他期待,他蛊惑,他强迫:人世之外的灼温能够打破,多少年来人类女性惯常名为羞涩与驯服的死寂。
一切高尚都被他危险的眼眸碾碎,一切坚持都在他的引诱下灰飞烟灭。她注定在他面前脱下全部的枷锁,又或者解放自我的全部;正如她当初应允那双邪妄的,诱惑的,可恶的,醉人的手,长驱直入,探进她幽闭自矜的裙底——她以为那只是默认,而魔鬼却狡猾地认定,那是邀请。
如今她无法再逃开,如今她无法再退却。她必将再度为他展露亮如锋刃的勇气,即使她并不真正确信,自己具有那种东西。
但我会为您证明。
请您等待我。请您注视着我。
他燃烧的心脏依旧跳动不休,而她将要做的,也与剖开自己的心无异。公爵夫人就在此时倾身靠近,在魔鬼从来为她烙下滚烫爱痕的视线里倾身靠近,她迷恋地深深舐吻他眉梢眼角,那为她所爱的猩红近在咫尺,所以这就是她的热源,她的发光体;她曾将那诡艳的红比作暴君权杖滴落的鲜血,罪者头颅摘落的剜痕,现在,她有了新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