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梅丽兴致不高,一语不发沉默的看着窗外,白绍仪忍不住打趣着表妹:“你妈妈和舅妈不是来信了,她们很好,也没有谁找她们麻烦。我和你说,你临走的时候舅妈把你托付给我了,说你长大了,也该给你留心下合适的对象了。你自己选,是找个学校上学呢,还是相亲嫁人呢?今天六小姐请的都是上还有头面的人,你看上哪个青年才俊,只管和我说。”
无意的看着窗外,忽然惊叹道:“哎呀呀,那些女孩子怎么光腿穿着旗袍。上海虽然没有北京冷,可是天总是阴沉沉的,是阴冷潮湿钻骨头缝。亏得她们不冷!”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从几辆人力车上下来,她们都烫着蓬松的头发,涂着鲜艳的嘴唇,贴身穿着单缎子旗袍,只象征的裹着一件皮毛披肩,嘻嘻哈哈的进了一个酒店里面。冷太太虽然是南边的人,可是在北京多年已经习惯了那边的气候,上海这个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了,刚下了一场雨阴冷的很。
“我知道你的脾气,不过租界比起来外面还算是环境不错。你也收了上海几个大学的聘书,我是不用担心你的未来。没准你还能成为咱们国家法律制度建立的奠基者呢。培养更多的法律人才比打赢几场官司有意义多了。你还是好好地休息几天,等着明天参加纪家的宴会吧。”
李太太嘴角向上一翘,似笑非笑的:“她们么,都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子。二马路和北京城的八大胡同差不多。”
欧阳身边的女孩子倒是没风尘味,穿着件素色的棉袍子,剪了短发,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是那个女孩子一双眼,炯炯有神,她高昂着下巴浑身上下散发着不羁的气息。清秋相信欧阳身边的女孩子绝对不是赵一萍,脑海里面浮现出来赵一萍提起欧阳幸福的神色,清秋真想把赵一萍抓回来,叫她看清楚眼前的两个人。
“表哥表嫂,我知道你们是真心为了我好,可是我不知道有没有小莲的运气。自从父亲不在了,我看清楚了很多。人啊,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会有人喜欢我么?其实我真的很庆幸,你们想当初我父亲在,别人对我是什么嘴脸,等着父亲不在了,又是什么样子。与其我傻乎乎以为别人是
冷太太其实从那些女孩子的举止上就看出来几分,听着李太太的话也就不做声了。不过如此摩登的风尘女子确实少见,冷太太虽然对那些人很不屑,好奇心依旧驱使着她使劲的看了几眼。红灯变了颜色,汽车缓缓地移动,忽然冷太太睁大眼,推一下正抱着元元的清秋。清秋顺着母亲的眼光看去顿时瞪大眼睛,她看见欧阳于坚和一个短发女子从刚才那个酒店出来,两个人举止亲密就像是一对情人。
“你不是以前最喜欢热闹的么?”白绍仪咽下到了嘴边的这句话,梅丽是真的长大了。“梅丽,你父亲虽然不在了可是你还有舅妈和你母亲,还有我们啊。你不能一直这样,幸福是争取来的,你看小莲。她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若是当时小莲不肯努力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她现在还是个丫头呢。”清秋看着梅丽日渐消沉,忍不住给她鼓气。
白家的下人已经先去乡下收拾旧宅 ,白绍仪等着父亲的消息,盘算着今后的生活。这天李律师和白绍仪在书房闲谈,说起来今后的打算,李律师微微皱下眉:“按着你的本事资历名声,在上海出来做律师是没问题的。纪家六小姐听说你来了,要设宴款待你一家,感谢你上次帮她打赢析产的官司。你已经是名声在外了,还愁没官司找你么?”
纪家的老宅在法租界霞飞路上,一桩别墅隐藏在一道黑气大铁门后面。绍仪和清秋还有梅丽坐着李家的汽车,到纪家赴宴 。梅丽对着纪家气派的宅子没什么惊讶,和当初金家的豪宅比起来,纪家闻名上海的宅子也不过尔尔,已经出了孝期,梅丽依旧是穿着素净。她选了一件浅黄色的长裙,梳着日常的两条辫子 ,要不是不能失礼,她连脸上淡淡的脂粉和耳朵上珍珠耳环也不会带了。
梅丽脸上微微一红,恢复了点平常的娇俏:“表哥你只会拿我开心,我不理你了。早知这样我就留在家里陪着元元的外婆了。我不喜欢那种觥筹交错的应酬,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白绍仪带着岳母和表妹在李律师家暂时安顿下来,李太太和清秋一见如故,对元元也是疼爱到骨子里,李律师家一儿一女都已经上中学了,他们都是在教会学校做寄宿生,只有星期天才能回来。李家夫妻每天面面相觑,也很无聊,忽然来了白绍仪一家,家里顿时热闹起来。梅丽和李家女孩子很快就熟悉起来,加上梅丽乖巧伶俐,教养举止都很好,李家上下都很喜欢她。冷太太随和安静,还做的一手好点心,因此一家人和主人家相处甚欢。
“我现在没那个心思,你是知道我为什么来上海的。我父母还在北京,今后做什么打算总要把眼前的事情都处理了再说。其实我做律师也好,接着教书也好,都没什么要紧的。记得当时刚从学校毕业做实习生,真是雄心万丈,可是现在国内的环境,真叫人泄气啊。法律成了别人手里的玩具,遮羞布。”白绍仪是个理想主义者,很看重司法独立性。但是国内的环境,法律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