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走私案后,金简多次请永珹叙话,叫他一定要小心谨慎,办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桑王这等过硬背景,说削爵就削爵,说圈禁就圈禁,皇帝天威难测,即便永珹生为皇子,也绝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掉以轻心。
金家两姐妹都曾贵为皇妃,皆惨淡收场,金家没那个实力,更不想卷入权斗漩涡,只求平安。皇后接连害了金家姐妹,一直以永珹为棋子,居心险恶,若永珹得势,便是她好,若永珹没用了,立刻会抛掉。之前程颢一案,如今的走私大案都和永珹有不同程度的关联,他心里实是惶恐不安,若永珹真有个好歹,金家也要受牵连。但永珹怎知金简的苦心,闻言十分生气,对他道:舅舅,您这是看不起我吗?皇额娘和和亲王说应该力争上游,您却成天泄气!
金简看着他,问道:皇后要你力争上游?那她自己的儿子呢?永珹不甚明白他话的意思,便道:十二还小。金简摇了摇头,道:四阿哥,有些话臣本不该说,但既然你叫我舅舅,我不得不说,舅舅是怕你白白辛苦一场,只是为他人做嫁衣!永珹道:他人,谁?金简看着他,不说话。永珹道:您是说小十二?
金简道:四阿哥,舅舅今天和你说的这话大逆不道,你绝不可和任何人提起。舅舅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把皇上交给你的差事办好,你已贵为履亲王,其他的唯有顺其自然,不可强求,也强求不来。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四阿哥,我们在朝为官的人,固然锦衣玉食,最重要的是身家性命,你做皇子,也是一个道理,且要比我们更加谨慎才好。谨慎行事不是只为自己,还有自己的亲人妻儿。四阿哥,你也成亲了,臣这都是肺腑之言,你在皇上面前尤须谨慎。
永珹听他说了这话,本来就和十二阿哥有心病,心里更加着恼,觉得他在影射自己无子,比不上永琪,又不是皇后的亲生子,动辄便以皇帝来压自己,自此便和金简疏远了。金简也无可奈何,唯有祈愿四阿哥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心里深恨皇后和和亲王,觉得他二人双双在利用永珹年少无知。而事实上,那拉氏经常提点要永珹谨慎行事,和金简一样,但永珹对这一点就不在意。
依博尔觉得永琪有些奇怪,她生双子已过了三个月,按叶天士所说,坐了双月子,且已恢复了窈窕有致,连骑马都开始了又教胡嘉佳骑马,他还是不和她亲热。这日,她和永琪去香山行宫赏春,潘嬷嬷随行,然后分道,由潘嬷嬷送双生子入住畅春园,让太后看重孙子。畅春园自是喜气盎然,欢声笑语。
香山行宫便是静宜园,皇帝夏秋之际会带妃嫔来此纳凉,多住在勤政殿西边的虚郎斋,在勤政殿和后面的致远斋听政和会见大臣。到了行宫,二人入住致远斋西院的韵琴斋。韵琴斋面阔五间,清新雅致,前面叠石理水,建有池塘,塘里种着睡莲,红斑鲤鱼在浮萍水草中游来游去,池塘对面是听雪轩。韵琴斋由皇帝命名,与池中泉流有关,皇帝曾自题诗云“石是琴之桐,泉是琴之丝。泉石相遇间,琴鸣自所宜”。“桐”指古琴的琴身,桐木可制琴瑟,古代有“伏羲氏削桐为琴”的传说,所以“桐”有时也作为琴瑟的代称。
明间堂上挂着一幅大画,松石流泉,一个头簪红色鲜花,着浅灰色宽袍大袖的女子对着山溪,在松下抚琴。山石逡染浅绿色,和金谷园里商崎所画山石类似。画名“绿绮”,乃是取自李白诗《听蜀僧浚弹琴》中的琴名“绿绮”。而这香山的景致,确实颇有那首诗中的意境。
才进屋安顿好,依博尔便叫郑英退下,然后直接问他,永琪支支吾吾。依博尔笑道:原来阿哥是因为有人,已不要我了。永琪立刻道:绝对不是。依博尔又笑:那你到底是为什么?有了儿子就不要娘了?还是筠儿变老了变丑了?永琪道:胡说!……那一日一夜我永远也忘不了。依博尔很是诧异,这都过去多久了,自己都已淡忘了,那天还和胡嘉佳一起感慨,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然后她看着永琪,说道:我明白了,阿哥不用说了。
永琪见她的神情,一把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道: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坐在你那一头,生了后我抱了宝宝出去。依博尔吁了口气,道:你还是不该进去,下次你再不要进去,所以她们都不让男人进去,是有道理的。永琪见她还是面带戚容,便将她紧紧贴在胸前,道:筠儿,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再经历那么多痛苦,不要再有下次。依博尔很意外,愣了一下,才道:可以避子,以前我就避子。永琪道:我知道,但那都是因为我,你的不快乐全都是因为我。
依博尔笑起来,也紧紧地搂着他,道:你这个傻瓜,你才是胡思乱想,我看你对姐姐她们可不是这样,我都不在乎有了身子不好看,又是‘泼皮破落户儿’,不娇贵,额娘也说我皮实,所以大黄小白也皮实,如今抱都抱不动,阿哥担心什么。永琪不说话。
依博尔还待再劝他安慰他,瞥眼看见永琪眼里受伤的神情,忽然之间,初夜元红,浅黄竹帕,还有如今她挂在腰上的“举案齐眉”玉佩在她眼前掠过,永琪没有挂,因不便让其他人知道……他其实比她敏感,从来都是,也许在这一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