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坐到长椅子沿儿上,见格来还穿着白天送他走的时候穿的那一身白缎子的一套,上面繁复地绣着红艳艳的茶花和五颜六色的花边。旁边茶几上放着绣鞋和针线箩筐。她定是在这里绣花等着自己,时不时去外面露台看自己有没有回来,结果等得睡着了。他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脸。
格来动了一下,他忙收回了手,怕惊醒她。然后他准备抱她下楼回卧房去睡,这样会着凉。但看着她,忽然改了主意,自己也躺到长椅子上。长椅子是木头打制的,上了深色的漆,很长很宽也很光滑,但他躺上去后必须紧紧贴着格来才不会掉下去。他又笑起来,格来的脸藏在包头帕下面,有一种黯然,和一种温暖的沉静。她阖着的眼线真漂亮,弯月一般,眉间点着殷红的痣,和她白衣上的红茶花一样鲜艳。他想起来了,今天早上,格来和她说,今天寨子里要做祭山会,他还能闻见她身上有一股燃烧柏枝的香味。
过节,茶花……当年,自己也是到这个镇子来办事,恰好是羌族的瓦尔俄足节的前几天。那也是四月,四月底,自己在集市上看见了十六岁的格送,她并不知道他是谁,见他上去和她攀谈,便邀请他来家寨里过瓦尔俄足节。于是他在“前夜”,即五月初四,便到了这里,见到女人们由舅舅陪同,围聚在火堂边制作祭祀女神的太阳馍馍、月亮馍馍和山形馍馍;舅舅开坛,祝词,制作摆供品。格送的眉间也点着红痣,看见他在人群里出现,对他微笑了一下。
初五清晨,在晨曦朝阳中,开启尘封的重阳咂酒,祝福全寨人畜两旺、五谷丰登。萨朗是活动的主题,由老年妇女领跳,代代相传。男人们则以歌舞附之,并以腊肉、咂酒、馍馍等食品伺候。再由舅舅带领,女人们前往女神梁子的石塔前祭拜;举行敬献、祭杀山羊仪式;舅舅唱经、酬神、祈神;领歌引舞。寨中有威望的老妈妈讲述歌舞女神莎朗姐的故事,让人们明确爱情、生育、家务等传统;男人们则在旁烹饪、伺候;传送歌舞。
他长了二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被邀请参加羌族的女人节盛会,觉得无比新鲜和快乐,因为他是格送邀请的客人,格送是寨子里的大小姐,虽然格送没有特别关照过他,他还是受到了礼遇,而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格送,她在人群里是那么耀眼,穿着桃红色长袍,黑地绣大红色茶花的背心和围腰,在萨朗舞的队伍里唱的最好,跳得最好!银铃般的嗓子叫人惊艳!她用羌笛吹的《折杨柳》亦动人之至!
多少年轻小伙子爱慕的眼光都追随着格送,很多是外面山寨来的,看来也是被邀请的,他看他们都给她送了精美的礼物……
活动间歇,寨子里的情人双双对对,漫步私语,姑娘们将自己精心准备的手绣和云云鞋等定情信物送给自己的心上人;女人们坐堆聚会。他坐在另一边的客人围堆,他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但格送转脸看他时,脸都红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是出嫁妇人在向未婚姑娘传授夫妻之事,持家之道……
格送一直被众人簇拥,但抽空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她也会和别的小伙子说话,没人觉得她对他特别。她告诉他说,盛会从农历五月初三就开始了,由会首,即她的阿妈,组织数名净身妇女,手拿香、蜡、酒、柏香、馍、刀头等贡品,结队前往女神梁子的石塔前,敬祀歌舞女神莎朗姐,请女神赐以歌舞,谓之“引歌”。回到村里,再逐户告知信息,谓之“接歌”。然后告诉了他关于瓦尔俄足节的传说。
相传多年前,西羌王母日麦咪补在天上见下界西戎部族妇女社会地位低下,很是震怒,于是决心积善羌家,派纳斯姐,即“神塔之女”下凡,降生在一户贫羌民家中。纳斯姐的父母晚年得女,十分高兴,视其为掌上明珠。一年夏天,西羌王母为磨炼纳斯姐不怕苦难的意志,布下汤灾难,让其父母染上痢疾先后去世。从此,纳斯姐沦为孤儿,只好弃家出走,为人牧羊,那时她刚好十三岁。纳斯姐悲痛欲绝,终日以泪洗面,每天把羊群放到山坡草甸上,用歌声思念亡父亡母,驱散心中的忧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有一天,她的歌声感动了西王母,西王母便派人接她上天。纳斯姐临走时思绪万千,丢不下故去的父母,丢不下父老乡亲,更丢不下生她养她的这片土地。想来思去,她脱下亲手绣的绣花鞋,留在羌山作纪念。
她的失踪惊动了整个羌寨,男女老幼不分昼夜,边走边呼唤她的名字,寻了三天三夜。若干年过去了,乡亲们对她的思念并没有停息,人们无论上山打柴,积肥还是狩猎,都希望纳斯姐奇迹般出现。一年农历五月初五,本寨猎人在“日米柱”打猎时发现了纳斯姐那双绣花鞋。一时间羌寨沸腾起来,人们奔走呼喊:奇迹出现了!纳斯姐变仙女了!后来,羌人为纪念她,便在留下鞋子的地方修了一座祭塔,叫“酷不里”,至此,就有了农历五月初五的瓦尔俄足。
依照传统古规,若本寨当年有十三岁至五十岁妇女去世,则当年不举办瓦尔俄足。所以寨子里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举办这个节了,今年郎卡真是遇的巧了。
初六那天,他去格送住的碉楼向她告辞。格送亲自送他到寨门外,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