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今序躺在病床尚未苏醒,他正和床头那插/在花瓶里的一束白花竞争着,看谁更安静。
除了风起时,白花会摇曳招展,江今序的发丝会受力摆动,告诉负责陪护的陈赴习,这个房间里还有活物。
两者博弈,白花是因开得过于旺盛,花根撑不起超载的花苞;而江今序与之相反,呈现出磨难后的近乎枯竭之态。
大抵,有些东西就是天生不对吧。
江今序自打小就好像颠入了个失重又失衡的缥缈世界,他只能空着节拍漫步,前路无可借照经验,他以身试险,不知下一脚是归宿还是陷阱。
但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江父江母慷慨的为江约珂铺平了道路,原本硌脚的砂石全部变成了价值连城的金子,只为让江约珂玩得畅快。
陈赴习起身去给插/着白花的花瓶换了个水。
江今序昏迷的样子和平日来差别甚微,都是淡淡的表情,要非说有什么不一样吧,那可能就是他会被动的展示层层伪装下包裹的脆弱。
曾经,但凡和义无反顾沾边儿的,江今序都会亲自上阵,无论江家也好,迟请青也罢。
但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大变化,救护车把江家的两个儿子送来医院,江母匆忙赶来,发号施令,昏迷中的江今序也“义无反顾”的按照江母的意思,“同意”给江约珂献血。
兴许江今序这辈子撒过最大的谎,就是对外人说,他很幸运生长在江家,也很喜欢弟弟吧。
以及,对熟人说的,被冷落的日子都过去了,他长大了,不会为此斤斤计较而难过。
隔壁的江约珂情况很不乐观,听医生的诊断,大概率成植物人,或者走运醒来,也会不可避免的残疾。
江父皱着眉,在走廊徘徊,皮鞋叮叮当当在地板摩擦不停。
不谈严重的后果,光是江约珂这耳背多出的一道疤痕,就足以让江母哭得惊天动地,抱怨他的儿子怎么这么可怜。
简单的一堵墙,是截然不同的待遇,它不光堵不住两端极度不平衡的爱,也堵不住墙头这边千疮百孔的心。
江今序的手机从陈赴习接手代管起,消息就没消停过。
一堆99+不行,那边坚持轰炸的人干脆来了电话。
陈赴习实在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奈何对方的杠劲儿快把他气红了眼了,他双耳不敌,边叨叨江今序欠他一个清静的耳朵,边不情不愿接通了电话。
明明在消息框内很能大篇幅说的人却在接通后只笨拙的发出令陈赴习听不懂的咿咿呀呀声。
陈赴习瞧了眼备注,顿时反应过来。
在下一轮咿咿呀呀开口前,陈赴习快刀斩乱麻将人拦下:“迟请青,我有事跟你商量。”
他依稀从语调辨认,那边的迟请青沉默片刻,哼哼着含糊的字音问“今序呢”。
陈赴习抬头,看了眼一米九高个但在病床里显得格外瘦小的江今序,他脑袋一热,前言不搭后语来句:“淌着血缘的弟弟蓄意杀死他不争不抢的亲哥哥。”
电话那头的人呼吸一滞。
待江今序被安顿好,陈赴习这才放心出去,临走前他又检查了遍门锁,确认那对偏心到丧心病狂的父母强闯不进来后,他开始迈向步梯。
陈赴习从小在背书方面就无招架之力,但神奇的记忆力也不是完全如此,对于游戏里的连招,他可谓过目不忘。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因此,陈赴习养成了在老师检查时搁手心打小抄的习惯。
没想到直到长大,他对关键事情的记忆力依旧不改,瞥了迟请青的号码半天,也只将就记住了个“138”。
于是,陈赴习果断重Cao旧业,把迟请青的手机号写在了手心,再慢慢对着拨通。
迟请青找借口支开了阮净琳,此时,他正抱着写字板坐在床边。
陈赴习敲了三声门,在迟请青扣桌允许后,成功会意进来。
“我知道江今序喜欢你,”陈赴习开门见山,“学生时代便是如此,他赶车翻墙送你礼物,风尘仆仆的来去,即使被江约珂逮住他翘课的把柄,朝父母告状,他挨打了,也咬牙不说原因,怕牵连了你。”
“你可能…,”陈赴习想到什么,突然卡住,他随意朝迟请青笑笑,换了个词,“你一定不知道,大学那会儿,他攒钱买了个相机,找关系托人拍你,尽管好多镜头里都有江约珂的身影,但因为主角是你,即便胶卷耗尽了,他还信誓旦旦跟我说,不觉得可惜。”
“江今序可以为了见你一面,淋雨淋到全身shi透冰凉,但他等来的却是你拒绝让他替你撑伞,”陈赴习没有留给他喘息之机,“迟请青,不要说付出都是相等的,后天可以弥补先天的亏欠。受馈者永远是尝尽甜头的角色,不费吹灰之力,便占据了上风。”
陈赴习说得都对,迟请青动了动嘴唇,刚想辩解,但却无力的垂下了手。
他发不出声音,不止是生理上的药物限制,从心底涌出的巨大痛苦,也逼在喉咙眼儿,进行高强度压迫。
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