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有粮目送着那人彻底走远以后不久,林七就跟着从胡同更深处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林七问道:“这人听说话倒是个挺识时务的人,叔你这是从哪儿认识的?”
苏有粮道:“你说黄仨儿啊?他是之前我跟咱县城里黑市见过的,也是个挺谨慎的人,不在自己的地界里买卖,特意跑去的大江县,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就知道他家里头成分不好,比你还大好几岁也搞不上对象,家里头还有个生病的爷爷,他现在奔波也是为了给他爷治病。”
“是,地主?”林七忍不住问道。
苏有粮摇了摇头:“他跟你不一样,黄仨儿的成分是他那个没良心的亲爹造成的。他爷就是个工人,供养他爸出去读书以后,他爸赚了点钱,就背着他妈娶了小老婆,没再回来这里。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了,却听着信儿说要批斗资本家,他爸就带着小老婆和孩子逃去国外了……他妈头些年去世了,留下他和他爷相依为命,结果还因为他爸的关系,跟着一起受了牵连……”
说着,从始至终都没有透露出半分对黄仨儿同情语气的苏有粮补充说了一句:“所以,跟他漏底儿,让他帮忙是绝对可靠的,因为没人会信他说的话,反而会先把他抓起来。而咱们这样做,他也能放心,还能多赚点钱,去给他爷爷看病,所以我也爱找他帮忙。”
隐隐听出苏有粮话里意思的林七没再问下去,只说了一句:“都是凭本事挣钱,只要心不坏就行。”
“是啊,他这样也挺好,反正不偷不抢的,咱们也都一样。”苏有粮说着,看着林七,忍不住问道,“小七,等高考以后,我跟你婶儿可就要跟着秋月一块去首都生活了。今儿正好就咱爷俩,叔也代你婶儿和秋月一起,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块儿去首都?”
“我……”
林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出对方纠结的苏有粮忍不住说道:“叔知道,你一直记挂着你爹妈还有爷nai啥的都被安葬在了靠山屯那儿,你不愿意留他们孤苦伶仃在那儿,想守着他们。可你说你也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了,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窝在靠山屯那儿,一辈子不娶媳妇儿不结婚吧?”
苏有粮苦口婆心地说道:“你对秋月的心思,我跟你婶儿一直以来也都知道,但没挑破就是想给你们俩孩子自由交往的机会,看你们之间到底能不能在没有外力阻挠或者是帮助的情况下走到一起,可你要是一直留在靠山屯,不愿意跟我们去首都的话……”
其实说实话,这老丈人看姑爷,永远都是咋看咋不顺眼,苏有粮也不能免俗。
但问题是,苏有粮和林七这爷俩是有着多年相处下来的情分,对他整个人不管是形象、人品,还是家庭、性格都比较满意不说,苏秋月本身也是这些年都不开窍,只跟林七一个异性同志关系好,天天哥哥长哥哥短的喊着,几天没来还念叨,是看似不开窍可又好想开窍开过头就认准了一个人一样,是让苏有粮一边恨不得给这俩人扒开,是又担心给他们俩强行拆开以后,他闺女会孤独终老。
所以思来想去,虽然有点自私,也有点不好意思,苏有粮也还是决定跟林七好好谈谈,看看他到底是个啥想法。
在意识到苏有粮这是在同自己表明态度以后,林七先是惊喜后又略显彷徨地说道:“叔,我不知道不想走,是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
这话说得苏有粮有些纳闷了:“咋叫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呢?”
林七垂下头,闷声闷气说道:“秋月她最近对我,总是躲躲闪闪的,我怕我的存在会给她造成压力……我、我不想勉强她。”
说着,林七将折磨自己内心的情绪藏起来,满是郑重地说道:“所以,去不去首都,我都可以,只要她能开开心心的,就算是给秋月当一辈子的哥哥,我也愿意。”
面对林七这样痴心一片的样子,苏有粮沉默了。
“等考完试以后再说吧,我会问清楚秋月的想法,是不能勉强她,可也不能耽误你这样好的孩子。”
“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苏有粮认真对林七道,“但不管秋月这丫头咋样,小七你也永远都是我们的家人,叔也还是希望你能跟着我们一起去首都,那里会有更广阔的天地,任你翱翔。”
“……”
除了苏有粮,没人知道林七的回答是什么。
而这番对话,暂时没能被正在家中一边学习一边苍蝇搓手等着复习资料大卖,坐等数钱的秋月知道。而她不知道的,是林七那个已经决定将自己对苏秋月爱慕之心藏起来,只永远默默守护自己的想法。
至于等到苏秋月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已经是高考结束,他们准备举家搬去首都生活的时候了。
但这,也已经是后话了。
……
1977年11月,距离高考,只有一个月零几天了。
在从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以后,广大学子们就开始并奔忙于以通过各种方式来购买、获得学习资料,这堪比秋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