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缈彻底没话说了。
她撇了下嘴,忽然觉得每周六给他补习这件事,变得更加鸡肋了。
见她目光微垂,陈斜猜出她在想什么,捏了下她的后颈:“怎么?这就想罢工了?”
“没有,我挺高兴的。”何缈实话实说,“之前跟你讲题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学得太快了,有想过这种可能性,这次月考只是帮我坐实了而已。”
“那你怎么……”他想问,那你怎么rou眼可见不太开心了,但人刚说了挺高兴的,他再这么问,就显得很不会说话,于是换了个角度问,“是觉得男朋友太聪明了,自己教起来就没成就感了?”
何缈抬眼:“嗯?”
“那我尽量。”
“尽量什么?”
“尽量笨一点、呆一点。”
何缈都要被逗笑了:“这怎么……”
“那你再给我讲题的时候,我就多看看我女朋友嘛。她那么漂亮,我盯着盯着,脑子肯定就不够用了。”
“……”
“开心了?”
“我都说了没——”何缈说着,忽的一顿,显然是醒悟过来,自己刚才情绪可能真的有点变化,她认真想了想,才开口,“我没不开心,只是有点困惑。”
陈斜眉稍扬起:“你说。”
这些困惑略浮,像是飘在某种虚空当中,落不到实处。
何缈唤了声他的名字:“陈斜。”
“嗯?”
“我觉得你身上有很多矛盾点。”
“比如?”
“你看哈。”何缈双手撑着餐吧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细细跟他数来,“陈叔叔过世,从客观程度上来说,其实更……更让人难以接受吧,但你却在你妈离家出走后,才彻底崩塌,从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堕落为一小混混。这是一。”
陈斜听着还挺有意思,饶有兴致地问:“二呢?”
“二,你爷爷的一跪,让你幡然醒悟,你开始改变自己。可你的改变并不算彻底,你明明可以凭借自己的天赋,重回巅峰,但你只捡起了一个数学。”
陈斜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还有一点,也是我最纳闷的一点。其实你上次和我说你可以好好学,但你要留在淮西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你既然可以站在金字塔顶端,那为什么不顺便去眺望一下更远的世界呢?”
陈斜眼睫颤了下。
何缈说:“还是说,你的职业规划,从高考那一刻就定向了?抑或是,你未来的职业方向和你要选择的大学是挂了钩的?”
何缈声线细软,即便是快言快语地丢出一堆问题,也不会给人强烈的压迫感或逼问感。
“还挺一针见血,噢,不,是三针。”陈斜勾唇一笑,“我一个一个回答你。”
“第一个问题。”陈斜开始答题,“小孩的心里总会装着一点童话,我爸的死我并不是不难过,我只是,努力地,凭借着自己没有目睹现场的这一丁点的经历空白,把那个关于他离开的故事自我脑补得稍微美好了一点。”
何缈心头颤了下,只听他继续道。
“老陈他,变成鸟儿,飞走了。他去了一个应该挺不错的地方,那里会因为‘他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这种虽然有点烂俗但也不妨一信的因果梗,从而赋予他一个不错的人生。那个时候,我愿意做这种梦,而且挺乐在其中。”
何缈静静地听着。
“但毕竟是梦,是梦就得醒。我妈和我爷爷的吵架,让我认清了一部分现实。不过也还好,把梦缝合一下,也能勉强继续做下去。如果我妈不走的话,梦可能醒得不会那么快。”
陈斜点到即止,没再深谈。说完,他低声一笑,捏起何缈缀在前胸的一小撮头发,捻在指尖把玩:“这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听懂了么?”
头一次听人“答题”的方式如此文艺,而且这人还是陈斜。
奇怪的是,何缈一点儿也不觉得违和,也不觉得矫情。
她抬手触了下陈斜把玩自己头发的指尖,点头:“听懂了。”
陈斜反手扣住她的手指,轻轻攥在指间:“至于第二、第三个问题,答案说出来,显得你男人怪矫情的,你可能会觉得我没什么追求。”
何缈下意识反驳:“不会。”
陈斜低笑了下。
“这么肯定?”
“嗯!”
陈斜抬手刮了下何缈的鼻梁。
又过了一会儿。
他敛了敛眸,说道:“我那个时候,就……”他鼻腔中发出一道低低的哼笑声,仿佛自嘲,“就觉得自己不配过得太好。”
何缈狠狠一愣,第一次听到这个向来倨傲自恋的少年说出“自己不配”这样的字眼。
她一直觉得,像他这样的少年,头颅好似永远都昂得高高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写着“老子最牛逼”。
面对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胆怯,不会自我贬责,也不会自我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