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城水利工事的公文由邮人一层层传递入咸阳宫,飞到赵政书案上,待他查阅。那本公文放了几日,也不见他有拆开的迹象。
尉仲现在是不敢胡乱发言了,上次教训惨烈,明白了一个道理,不仅对别人得管好自己的嘴,对大王更是。
他干看着公文放了又放,直到小先生兴冲冲地抱了本公文进宫,要面见大王。
小先生琢磨出了将军炮的改制法,并且大获成功。满是喜悦与大王商议,何时可开始鸣炮实验。
大王一束扎人的目光直直射来,尉仲脖子一缩,忙拱手退到殿外。
赵高熟练为他说了改制前后的各项区别,并且详细说明了优劣二处。左伯渊认为鸣炮事重,若是随意鸣炮,没个由头,易造成恐慌。
她仔细考虑,确实,除了正月那场烟花,咸阳的热闹都沉在下方。倘使轰响震天动地,稍有个什么言论,人心便会带跑偏。
“大王认为再来一次焰火如何?”夜晚两方一起响,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上次有了经验,黔首必然会自己将响动往神明身上靠拢。
她问完看向赵政,进殿后,除了间隙有他一句单字回应。这会他坐在上首,不见有任何反应。
“此事可行,”狗东西一开始就在骗他,什么仅为他才会奢靡的焰火?赵政笔下未停,笔杆点了点鄢城公文,“治蝗的公文送来了,你看看。”
赵高上前翻开,这公文是太守发来的捷报,水利竣工,淇水回升。不仅鄢城农田灌溉得已改善,城中旱井也涌出水来。
赵政所记得的,在这几月发生的虫蝗之难,堪堪避过。
“淇水一通,日后会开水路,”赵政道,“鄢城之困不消多时,便可解围。”
他接着批复笔下的公文,“说吧,你如今已有四个件事可求,我应你,任何皆可。”
包括,人。
赵高阖上公文,拱手道:“焰火之约时,我想请大王日后可容秦墨一条生路。”
不自量力。赵政嗤笑,“你难道不知,事物更替,本就有消有长。寡人从不曾刻意剔除墨家,此间不过是墨家后继无人,自然消亡。何以需寡人‘容其一条生路’?”
赵政:听听这狗东西说出的话,连事由都未弄清,便一盆脏水往他身上泼。
赵高微怔,“可是,左伯渊。”
“左伯渊?”赵政怒极反笑,“你也尽知前事,难道就不曾好好回忆,左伯渊上一世究竟如何?”
她怎么会知道左伯渊的未来?赵高想。说她玛丽苏也好,圣母也罢,给墨门求情本就是在赌,不想看秦墨消失,弟子泯然众人,更不希望后世关于墨家只剩下些只言片语。
秦墨衰微,为不可挽回的颓势。这不过是蚍蜉撼大树,借机一搏。能不能做到,做到多少,她已经不管了。
赵政看她该明白的事一个劲儿的糊涂,立即想剖开她的心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才由此让人一而再再而三,陷入误会。
前后种种,真是奇耻大辱!
他起身,绕过书案,“墨家信,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寡人也可,但必是皆为寡人之国土臣民后。便是寡人有意与墨家,七国散列之势也不会长久。到时,你认为,秦国该如何处之?”
他现在重读史书,再看自身,已明白散珠成串不过早晚。一如周朝大势,而后分裂。
“至于,左伯渊,”赵政一身傲然,“寡人上一世只知其在皇陵未成时,便销声匿迹。那时墨家弟子自顾不暇,无人知他下落。”
赵政所说,她无法不信,也无法尽信。若是左伯渊自愿隐藏于市,多得是法子。可他并不是逃避懦弱之人,怎会在秦墨最需要他的时候,舍下众人?
赵政说到此处,转过身盯着她的脸,那笑意始终不曾达到眼底,“如今你既然有意于他,寡人便成人之美。”
赵高后脑勺要被这话震得劈裂,“大王在说些什么?”
她居然不曾否认?
“寡人说得还不清楚?”赵政颔首,“也罢,你一贯欲拒还迎,口不由心,自然要推三阻四一番。”
赵高没有被戳中心事后的羞意,却被赵政这番鄙夷施舍的语气气恼到了。她登时说话也重上不少,“多谢大王厚爱,只是臣之□□,自有抉择。大王日理万机,何必为臣这等小事,费些心力,臣受之有愧!”
小事?赵政一腔涩意无处宣泄,小事还陆陆续续搅了他这许多年?
“赵侍郎为我大秦功臣,自然受得起,”他出言反击相向,“寡人知赵侍郎痴恋已久,此等好事,为何要拒,难道不是遂了你的心愿?”
赵高想一巴掌拍死他,赵政这股邪火真是不知所谓,和那时拆她马甲时如出一辙。
她抿着嘴并不回话,担心一个不小心得罪这人,以后绝对会被穿小鞋。
“怎么,赵侍郎承认了?”他冷然问。
赵高平复心情,缓缓道:“臣确实心仪公子,只是公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