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下头上戴着的远游冠,交于尉仲,踱步上前,揪下他嘴里的麻布,“你去送水的活,我已命人替你做了。再说说,华阳太后还让你做什么?”
“小人听不明白公子指的何事。”侍从自忖赵政拿他没办法,不能带他出去对质。
“尉仲,”赵政退后几步,下巴示意地上的人,“解下他的胫衣。”
尉仲来势汹汹,大有要剥光他全身的架势。
侍从闻言色变,下意识收拢双腿,脸上当即摆出一副身受奇冤的表情,“公子要打要杀随意,为何要辱没小人?!”
赵政冷嗤,“留你在宫中,才是辱没了华阳太后,”他一把抽出长剑,剑指他腿心,“你若真想做个内侍,我倒可以成全你,嫪毐。”
此话一出,嫪毐顿时没了初时的不惧,他心下大骇,自己与这公子从未谋面,进宫一事,那人绝不会被他知晓,他怎会认出自己?
赵政轻蔑望着他,见他眼珠乱转。这局原本他半点不知,岂料不过是随意一瞥,便认出了这位未来的长信侯。
他竟还没死。
“公子认错人了,小人名Yin巨,不认得什么嫪毐!”嫪毐虽咬紧了嘴不松口,却逐渐慌乱,
“哼。”赵政手下的剑尖冷光一凛,直接挑破他的胫衣。那余势未尽的残根立时没了遮掩,曝露在日光之下。
赵政浑身泛着寒意,杀气弥漫,尉仲被威压嚇得脖子一缩,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多递一个过去。嫪毐简直要吓傻了,目光发直。恍惚回到那夜,长剑冰凉,血滋啦糊了一身。醒来时没了一半家伙,险些丧命。
这一幕幕刺激着他颅内嗡鸣震动,眼前白花花一片。死亡的恐惧真的到了眼前,什么救命之恩都顾不上了。
“救,救命啊,”他结结巴巴叫起来,“小人冤枉啊,公子,是有人给金子小人,小人才来的,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啊!”
剑尖贴着嫪毐的小腹缓缓下滑,赵政冷声问:“何人?”
“小人,小人,不知,啊,”小腹下方一痛,锋利的剑尖往里入了几分。再用些力气,剩下半截恐怕不保,嫪毐急切道,“小人真的不知,那女子次次见面都是以布遮面,从不让小人多问。”
开了头,后头的事情不用赵政再逼问,嫪毐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交待了。
“她命小人拎着水桶,经过章台宫。秦王若问起,便说,是,是公子政要用。若被人抓了,就说是华阳太后指使。事成后,她便给小人五十金。其余的,小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赵政垂眸敛眉,倏尔眼中Jing光忽闪,“那女子身量如何,声音有何特点,还有,你如何假以他人身份进宫,全部交代出来。”
嫪毐哭丧着脸,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谁想,是个大祸事。
“那女子身长不过七尺有余,声音,噢,声音粗粝,犹如阿母。她,她,她也有一剑,用麻布裹着。小人进宫时是被蒙住眼睛上了马车,下车后,四周无人,唯有一桶水。小人还担心会走错,正好听见有侍人要去章台宫,小人还没,还没到呢。这不就,被公子抓了。”
“那人可说过如何接你出去?”
“说了,说了,她让小人今夜人定,在原地等,会有人送小人走。”
赵政微微侧脸,尉仲收到指示,退出屋内。现下,仅有二人在场。嫪毐是真怕他彻底阉.割自己,说话时不忘看他的脸色。
“公子,小人知道的全都说了,求公子放小人一命。小人愿助公子,抓住那祸乱王宫的歹人,求公子给小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听完他的陈述,赵政冷眼瞧着这贪生怕死的蠢辈,讥笑道:“嫪毐,你真以为会有这样的机会?”
嫪毐屏气顿住。
赵政欠身捡起麻布,重新塞入他口中,“她能活着,还尚可一用,至于你?蠢钝如猪,不如早些去吧!”
嫪毐神思未定,立感胸口蓦地一凉,他低下头,不可思议看着那里穿凿而过的一柄吉金剑。鲜红的血,顺着剑身蜿蜒流下,凝结成珠,一颗颗砸落在蒯席上,洇进缝隙里。
直至嫪毐全然咽气,再无生还可能。赵政才推开门,唤了暗处的人进来收拾。他面向艳阳而立,刺眼的光线射在脸上,如金针扎rou。
月罗入栎阳宫秉明赵父一事,观赵政周身仿佛笼在一团浓雾里,Yin沉未定。她说明始末,等待赵政示下。
“嗯,”赵政微微点头,“此事我知道了,你让她且等几日。”
她想起赵高的担忧,“小先生以为,这事实质是为陷害公子,特意嘱咐,请公子多加小心。”
赵政轻笑,“她倒是能时刻记得护我?”
月罗心头一跳,公子明明笑着说这话,怎还有些杀意?
......
上造府。
数十个婴孩一字排开,田楥逐一打量,翻开襁褓检验。景淳于上首手持酒樽,面显不耐,恹恹道:“选得如何?”
田楥摇摇头,“与玉姬所产的婴孩,大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