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不自觉稍稍后仰,她离得极近,纤细的手指抓着两条麻绳,在他下巴处窸窣捣鼓。毛茸茸的绳身蹭在下颌,嗓子略有些发痒。他垂着眼,望着咫尺距离她卷长的睫羽,鼻息缠着一阵清冽香气,喉头蓦地滑动。
“好了,”她拍拍手,这草帽比簦舒服,还不坠脖子,“公子去吧,我给你加,哦,助威。”
赵政撇开脸,随口应了一声。
赵高不好像地主监工似的躲在树荫处,眼如飞鹰锐利监视着干活的农人。她摸到厨房,看看闾左安排了那些吃食。闾左如今对食材的把控稍许宽松,更为大方,农人们吃的有鱼有rou。
做饭的阿母一边择菜,一边同她打招呼。
铁锅还在角落吃灰,赵高和月罗合力将它拉出来洗净。用砖块堆出简易灶台,将铁锅架上去。
月罗按她的指示将排骨剁成小块,削出芋头备用,再取肥厚相间的猪rou哐哐哐剁成rou末。
赵高将rou末加入各式调料,搅拌后放在一旁等待腌制入味。
等待间隙,月罗去洗一筐韭菜,她和了一盆面,阿母起了兴致,过来问:“小先生要做包子啦?”
她摇头,“做一些馅饼,晚些时候,阿母可拿去给大伙垫肚子。”
阿母睁大了眼,小先生又给大伙加餐食了?他们本应自己带干粮来地里干活,等到日落再饿着肚皮回去。
公子和小先生一来,不仅学会了如何磨面,做面食。还能在农场做活时,吃到一年难得的美味。她决定了,以后里巷再有人说小先生的闲话,定是要他好看。
焯水的排骨一下锅,霎时荤香扑鼻,让人口水直冒。她丢入香料,小红果炒香。加进芋头翻炒后倒水,盖上锅盖焖煮。
连月罗也忍不住道:“好香。”
阿母帮她揉好面,分成一个个的小剂子。馅饼做的是鸡蛋韭菜馅,和rou馅两种。
烙的第一锅馅饼三人分食,咬上一口,味觉鲜美,唇齿留香。
“哎呀,这饼也实在好吃,”阿母说完,一拍脑袋,“拿去食肆里也好卖的啊!”
赵高弯眼笑道:“阿母说的是。”
月罗查小隐昭一事,已有眉目,但那人行踪诡秘,来去谨慎,被月罗发现后再未出现。现在空出闲时,会帮着她记一些食谱。
上午的农活结束,农人们拾掇好农具,按序去厨房领食。今日上午割麦最多,收整得最为整洁的几位农人多得一陶碗排骨炖芋头。周围人见了,无不眼红,垂涎三尺,暗暗起了再去地里比较的心思。
赵高用饭时斜眼偷看赵政,他坐得端正,手臂也没抖,一点看不出干完农活后的疲乏。
另一边的赵成冲她竖起拇指,挑眉表示,美味。一连多添了几次黍米,还差些打嗝儿。
这时农活没有午休的概念,吃完了接茬干,才是常态。大汗淋漓刚喘两口气的农人们,一抹嘴角,回味着方才美味,回到田间继续挥洒汗水。
“阿兄,”赵成戴好草帽,拉着她走到无人处,“公子还真要割一整日麦子?”
赵高问:“怎么?”
他左右环顾,确定真没人在侧,说道:“我看公子那会拿镰刀手都有些抖了,若下午再干,明日他还能握笔么?”
赵政习剑,身体素质高过同龄人众多。可是生理年龄小,耐力不足,一上午埋头认真干,确实有些吃力了。
赵高不懂他怎么忽然对农事这般执著,浅尝辄止不够,想深.入体验?
“公子自有道理,你别Cao心了,去干活吧。”
“唉。”赵成语意未尽。
田间的麦垛一摞摞码的整整齐齐,麦芒锋锐,时不时在手背上扎出红点。赵政抬起胳膊拭去额上的汗珠,帽子内檐那一圈被闷的火热。他身上的衣裳早已shi透,一缕残风也能激起凉意。
“公子。”
他以为是尉仲,正要让他赶紧滚远点,眼前赫然出现赵高那张笑盈盈的脸。
“公子喝些水吧。”她伸直手臂,手上握着一段竹筒。
“多谢,”赵政接开竹盖,仰头喝了大半,“咳,这什么?”
竹筒里水味苦,他没准备,一下子全吞进肚子里了。
“这是解暑的茶水,”赵高道,“我往里加了金银花,清热解毒,公子你多喝一些。”
赵政瞟了眼筒内,里头水色微黄,竹筒筒壁上还挂着些花瓣。喝下后,初时微苦,不一会却是口舌生津,分外清凉。
赵高眯起眼睛,拿手挡住正面刺眼的阳光,“公子可饿了?”
赵政一怔:“这不是才吃完么?”
她拿出荷叶裹好的馅饼塞到他手上,“都两个时辰了,公子再吃点吧。”
远处的尉仲拿了馅饼都不敢过来,硬是抓了她来当说客。赵政神色了然望了眼正观察这里的尉仲,视线移近,周围有好些个农人也在食饼。
“我先走,公子慢用。”
赵政目送她走远,低头握着手里的馅饼,腹内突然饥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