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守一弯起嘴角,模仿正常人会在这个时候做出的表情,用伪造的笑容做出回应。
只要还有人愿意为他努力,那他也愿意继续努力……努力扮演一个会哭会笑,拥有情感的正常人。
医院
“不!不可能!我儿子怎么可能是情感障碍症?他成绩仍然维持在全校第一名,而且还考上了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二的T大医学系,怎么可能是情感障碍症?”
女人抓着医师的白袍,歇斯底里地在只有三个人的诊间内咆哮。
“院长,公子的确是情感障碍症,而且是情感障碍症中的情感淡漠症。”
心医科主任试图用平缓的语气,对既是院长又是母亲的女性,解释在历经数个月的心理咨商后,对裴守一做出的诊断。
“……”
诊间内,裴守一坐在等候的长椅上,看着紧张的心理医生?看着嘶吼怒骂的母亲,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这场闹剧的旁观著,没有感觉地看着母亲和医生的演出。
‘仕德,我感受不到快乐。’
这句话,是所有事情的起源。
起初,他好奇小表弟为什么在看见动画的某个片段时会发出笑声,然而同样的画面在他眼中就只是画面,没有任何感觉。
之后,他就像探索解不开的习题,不断抓着高仕德询问……仕德,为什么开心?
仕德,为什么沮丧?
为什么害羞?
为什么恐惧?
因为他察觉自己的不对劲,在他的世界里一切的情感全被绝缘,绝缘得让他感受不到。只能透过唯一会接近自己的小表弟,透过唯一会不厌其烦回答他的问题的小表弟,挣扎理解人类该有的情感,挣扎地,想成为一个不会被当作异类排斥的───正常人。
扭曲的成长环境?压迫式的教育方式?羞辱讽刺的怒骂,每一个原因都像在压力锅中不断累积的蒸气,在他确定自己的名字出现在T大医学系榜单上,累积到濒临爆炸的临界点。
在父母邀请亲戚庆祝的聚餐餐会上,在父亲和母亲骄傲说出儿子考上T大医学系的那一刻,他在所有人的面前昏倒,被送进母亲经营的大型医院,在病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无论用什么仪器检测,都找不到任何身体上的病症,直到身心科医生介入,在长达半年的咨询后,确定他的心,生病了。
affective disorder
情感障碍症,是他的病名;情感淡漠症,是他在这个心理疾病之下的分支状况。
情感障碍症的患者,缺乏对外界刺激相应的情感反应,既缺乏自信?骄傲感,也缺乏羞耻?自责感,可是患者本身通常却不会意识到自己有情感贫乏的状况。
正常的人,看见旁边的人在哭,自己也会哽咽;朋友生病了,也会心生同情。可是情感障碍症的人,却仿佛跟一切毫无关系,不会给伤心哭泣的人递卫生纸?甚至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亲人也看都不看一眼,就连自己痛苦,也不懂得向外求援。
正常人觉得这样的人没有感情,冷血,把各种异常的标签贴在他们身上,却忽略了他们只是被情感的高墙排除在外,心理上有残缺的病人。
“院长妳冷静,除了药物治疗外,最主要的还是……”主任医生看了眼坐在长椅上一脸漠然的大男孩,犹豫片刻后,叹气劝道:“院长,妳也知道,罹患情感障碍症的患者,药物治疗只是辅助,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还是减轻造成心理压力的来源,比如───对成绩的要求。”
院长家里的事情,身为职员和主治医师的他多少有耳闻,虽然心疼优秀的孩子被逼迫到封闭内心,可是身为外人,他也无能为力。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孩子还是走进了他的诊间,成为需要治疗的病人。
“你别乱讲!我儿子没病!我儿子没病!”
裴母用力推开主治医生,冲到裴守一的面前,拽着他的手臂想将他拽出诊间。
“院长妳冷静点,听我说。”
“什么压力?我儿子那么优秀怎么可能有压力?笑死人,亏你还是身心科的权威,竟然说我的儿子有问题,我的儿子怎么可以有问题,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裴母疯狂地想把裴守一从椅子上拉起来,一边愤怒地对着自己医院的医生大骂:“守一,跟妈妈走,妈妈带你去给其他医生看病,你不可能是心理有问题,一定是身体上有状况,一定是。”
裴守一冷冷拂去母亲抓在手臂上的手指,缓缓地站了起来,用他透过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学会”的表情,拉高嘴角,模仿正常人的笑容,看着他的主治医生。
“谢谢医生,谢谢你说出我心中的疑惑。”
这些年,他像个别脚的演员,努力伪装成正常人。
什么时候该笑?
什么时候该悲伤?
什么时候该说出安慰的话?
什么时候得递出卫生纸,给予正在哭泣的人?
透过反复练习,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