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魅以求1 失名者
脑海里迷迷蒙蒙的,记忆里的画面不甚清晰。
但确曾听闻那人说“想见你”。
于是我一个住在京城的落魄画师,便进宫面圣来了。
然后就不知怎么的,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像一具尸体一样,死气沉沉地躺着。
是如何昏死过去,又昏昏沉沉睡了多久,一概不知。
只觉得身上无比僵硬,心口冰凉一片。
疲累的感觉咬着我,思绪变得如泥牛入水。意识茫然无措,寻不得出路。
耳边听闻有人交谈,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低语声断断续续未曾停过,纠缠在耳畔,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身体异常沉重,一动不能不动。
这样漫长噩梦似的情况过去了很久,最先醒来的是听觉,随后是触感。
唇齿间传来一阵轻柔的风,有人低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费力掀开眼皮,视野内一片虚无,无法视物。
那吹拂在我脸颊旁侧的轻微呼吸立刻退开了。
原来先前我的手也被人紧紧攥着。现在也是放开了。
我觉得万分疲累,无论身体,还是思绪。
因为看不见,我又合上眼。遁入黑暗,想再入睡,休息一会儿。
刹那间一个重物撞到床沿,发出一声闷响。
有人压倒在我身上,卡着脖颈将我的头掰过去,强行要扒开我的眼皮。
动作粗暴,疼得我直皱眉。
“呜……”很想说话,开口只记得颤抖着咳嗽出声。
喉管里沙哑得不成样子,一时丢了自己的声音。
有人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轻笑着:“陛下,切勿激动,于龙体有碍。你看,他醒过来了。”
这才被放过。
胸口上压了什么东西,发热着,压得我很不舒服。
我挣动了两下,胸口上的重物感消失了,身边那人退开去。
喘了一会儿,等喘匀了气,才慢慢睁开眼睛。
身体的各部分知觉逐渐回复。有人靠上来,把着我的后脑,以茶杯抵住口唇,慢慢送进温水来。随后又用干布小心翼翼擦去唇角shi润。
我睁着眼,说不准在安静的时间里过了多久,才渐渐看清了房内幽幽漫漫的火光。
——深夜了。
脑海里还有些发蒙。能视物时,无意识转头看向床榻边。
身着单衣,仅披了一件外袍,形容憔悴的男子正无声望着我。
他发也未束,衣衫未整,眼睑下的青黑更是吓人,居高临下凝视着我的身影像一堵沉默的大山。
他就这么目光沉沉,一瞬不瞬地将我看着。
我呆愣着迎接那道目光,甚至未察觉空气几分凝滞。
眼见他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高山之上亦有清冽泉水蜿蜒而下。他俯身,靠得更近。
“我叫周念。”他轻声说。
我未挣扎便跌落进那双深潭似的眸子中。
能藏住多少叙不尽的心声。
能多少放肆,能多少克制。
纵有千言万语,抵不过他一眼万年。
“啪。”
一声脆响,有人合扇轻击掌心。
“陛下,”那轻佻男声提醒道:“还请莫忘了在下说过的话。”
身边男子立时抿紧唇缝,起身退出一步,将距离拉得远了些。
他刹那便收回所有欲言又止的缱绻,眼中再不容分毫情意。方才雾气弥漫,能将千山积雪消融的温柔均为幻世之景罢了。
“朕心里有数。”他如此道。神情背着烛火之光看不真切,似有愠怒。
啪。
听到那一下扣响,我这才猛然惊醒,神魂震颤不已。这时候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才像归了位,终于让我又找到了我自己。
眼前这人,就是我盛国之主,当今天子陛下?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脑子仍有些发懵。
我不是……进宫来面圣的么?现在是面到圣了,但怎么成了我晕倒,以至于叫皇帝陛下来照料我?
我是如何在来面圣的路上晕倒,又是如何被搬到这里?
也万般没有想到,没见到一个高堂之上庄严威仪的陛下,反而第一次在卧房,在这种两人皆身着寝衣的情况下碰了面。
“……”
好似读一部话本,错漏了其中几页,余下的故事便连贯不起来。不得已成了现在这样,独自面对突发状况,难言后事如何。
沉默的气氛在摇曳的烛火下蔓延着。
纵使搞不清状况,现在也不是谋动而后定的时候。
——方才陛下似乎是做了一个互换姓名的邀请。
我眼见尊贵之人紧闭的唇线,将辨不出情绪的视线垂落在我脸上。
是了,在等我开口自报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