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的人们都看着她又哭又笑的,她实在不解,便看向了尧氏,问:“夫人……这,这是怎么了?”
尧氏坐到她的床边,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松,破涕为笑着说:“傻孩子,你有身孕了!”
沈西泠一下子愣住。
她不敢置信地问:“什……什么?”
一旁的丫头们都是笑,她的长嫂韩若晖也对她温柔地说:“弟妹怀了敬臣的孩子,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这……
沈西泠如闻天书,一时竟有些茫然,过了一阵欢喜才猛地升腾起来,令她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她……怀了那人的孩子。
他们曾经一同幻想过的,彼此相守,再有一个孩子……正一桩一桩地变成现实。
沈西泠的手不禁颤抖着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那里还很平坦,看不出有孕的痕迹,但已经确确实实有了一个新的小生命……是她和他的孩子。
不自觉间,沈西泠便倏然掉下了眼泪。
她正不知该作何反应,耳中又听尧氏跟身边人抱怨:“敬臣呢?他这个做父亲的又去哪里了?也不来陪着他妻子……快,快去找找,方才不是就回来了么?”
沈西泠听言一愣,这才知道齐婴方才已经回来了,白日里他被朝廷中的事叫出去了,走时神色冷沉,她还有些担忧呢。
所幸他已经回来了,就在风荷苑,想来已经知道她有孕的消息了吧。
沈西泠有些欢喜、有些脸红,同时又有些奇怪和失落:那人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陪在她身边、亲口告诉她这个喜讯呢?
他……去哪里了呢?
后来,沈西泠是在望园中找到齐婴的。
那时他正独自坐在荷塘边的亭子里,背对着望园的石门,荷塘中的荷花正值花期,朵朵簇拥着开满,亭亭玉立,香气氤氲。
显得生机盎然。
沈西泠轻手轻脚地向他走过去,想要偷偷吓吓他,而他平时总能发现她的,那一天却好像在出神,一直到她从身后抱住他他才察觉她的到来,回头看向她的神情亦有些悠远,倒并不见多少欢喜。
那个神情让沈西泠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回过了神,眉头微皱地站起身,小心地扶着她坐下,说:“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如今有了身孕,平日走动也要小心些,万一摔倒怎么办?”
他的语气有些严厉。
沈西泠乍然得知自己有孕的消息,原本心情就有些复杂,既十分欢欣,同时又有些微妙的伤怀和紧张,其实是很需要他抚慰的,然而她醒来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她过来找他、他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这便令她难以避免地低落起来。
她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轻轻拉住他的袖子,仰头看向他的时候不自觉就红了眼眶,问:“你不高兴么?”
齐婴愣住。
“还是,”她的眼泪掉下来,“……你其实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令荷塘的水面生出一圈一圈淡淡的涟漪。
……齐婴的心底也是如此。
他叹了口气,随即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小姑娘抱进怀里,却不说话,只是静静拥抱着,过了很久沈西泠才听到他说:“……我不敢高兴。”
我一点也不敢表现得高兴。
我们经历太多苦难了,有好几次我都以为我们要将要圆满,可是后来都又生了波折。
现在也是一样。
倘若冥冥之中真有所谓神佛,我只怕我表现得太过欢喜,他便又要将我们的圆满收走,一切又成一场空。
他这句话如此没头没尾的,任谁听都难以明了他的意思,可偏偏沈西泠听懂了,更从他看似平静低沉的声音中听出了他深深埋藏的欢喜。
那么深沉,那么小心。
令她立刻泪意满盈。
她哭得越发凶了,同时更紧紧地抱住他,因为她感觉到了,此时她面前的这个人……是如此的孤独和残破。
“不会有事了,一定不会再有事了。”
她一边哭一边宽慰他,看起来柔弱极了,同时又异常坚强。
“即便我们真的那么不走运、还要再经历什么磨难,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她泪中带笑,如同此刻雨后的艳阳一样明朗,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盛夏明媚,荷塘中的花叶尚还沾着方才那场Yin云带来的雨水,此刻在艳阳之下显得晶莹剔透。微风阵阵,水面清圆,满塘的荷花却随风徐徐展开,花叶摇摆宛若生灵,一一风荷举。
其实也没有多么美丽。
只是会长长久久、一直一直这样下去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