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嘉知道他家陛下一向在政务上没什么天分。
可是当他将相同的话说到第三遍仍然得不到回应时,心中仍不免觉得奇怪。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凤斓神色沉沉地捏着笔,过度吸饱墨汁的笔尖一滴一滴地向下坠着墨点子,将桌上白纸糊作一团。沈言嘉不由得笑笑,甩甩衣摆向凤斓走了去,凤斓的确神游得厉害,直至沈言嘉迫近他身侧,伸手取走他松松夹在指尖的羊毫才一抖,让沈言嘉更觉得可怜可爱非常,语气于是更加温柔了,“臣就站在陛下跟前,陛下还在想什么人呢。”语气捻酸而软,让人想对他发火都不能,凤斓勉力笑笑,提笔欲写才发现笔被夺了去,只得略有些呆愣地继续发起呆来。
沈言嘉这下更加不满,弯下腰附在凤斓鬓边轻轻磨蹭,“是何人惹得陛下相思?”
“谁说这是相思?”凤斓倦倦道,“探花郎风流名果然不假,惯会得儿女情思。”他任由沈言嘉缱绻地在他颊上碎碎密密地啄吻,颇舒适地半阖起眼,索性倚进沈言嘉敞开的怀抱中。沈言嘉难得地不再碎嘴,两人安安静静地相拥,一时倒也和谐。
凤斓感受到耳朵尖被人衔住了,热气暖呼呼一团送向他耳廓。沈言嘉本想问些什么,犹豫了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千疑万问最终只化为轻轻一句“陛下......”
“陛下......”凤斓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人在唤他,迟迟敷衍地追问了一句什么,贺若景咬着唇,挥退伺候的宫人,自顾自地将门闩了起来,再转身过来时竟然两膝一弯,跪伏在了凤斓面前。
凤斓吃了一惊,事实上在他正欲留沈言嘉在宫中过夜,沈言嘉温柔与他耳鬓厮磨,而外面有人来请时,他就被惊到了。凤斓不敢面对,甚至想都不愿意想,被自己名义上的妃子看到自己竟正被一个男人,还不是一位普通的男人,抱着cao干,被钉在rou棒上难耐地呻yin闷哼,哪想到贺若景主动来请,他只得惴惴地,心绪复杂地推开沈言嘉,被惑了来。沈言嘉见他颇为犹豫,说只有陛下挑选他的份,哪有嫔妃来要的道理,正欲替他骂那传话小太监一顿,却被凤斓拦了。沈言嘉对着凤斓从来说不出不好,只醋坛子打翻般胡搅蛮缠,要了凤斓手里一双御筷拿回去睹物思人。
贺若景膝行至凤斓腿边,将他两膝拥住了。
他向来不那样被拘着的,头发只束了一半,微卷的金发掩着两颊,暖黄烛火下显得那对眸子愈发大而明亮楚楚,凤斓有些惊惶,“你这是做什么?”
贺若景难得乖巧,仰着脸安静地将凤斓望着。凤斓不知道,贺若景心中亦是惴惴,他自小不得宠爱,别人不喜欢他,他也就不喜欢别人,故而在喜欢这件事上难免显得笨拙,贺若景耳根发热,咬着唇犹豫许久,憋憋闷闷地说道,“......我......我要你喂我......”
凤斓略低了头,蹙着眉让他起来,贺若景晃晃脑袋,发丝摇摆间被凤斓看到脸上仿佛有什么东西,他伸手去挑,贺若景微微挣扎了一下,还是垂着眼被他看见了。
一道血红的伤疤蛆附在左靥。
那条疤不长,却因为贺若景面容白净美好而显得狰狞起来,凤斓一惊,“这是那日...?”他依稀记得贺若景是捂着脸走的。贺若景的目光沉沉,他黯淡着脸色,“怎么被看到了......”他苦笑一声,“这模样是不是很丑?”
贺若景不等凤斓回话,便自言自语似的,“可是我真的想知道,陛下不像是讨厌我,我也看出陛下那日分明情动,怎么就将我推开了呢?我实在想不通,只得扮作太监去听,......没想到......”凤斓想阻止他说下去的,可是贺若景将姿态放得那么低,言语间没有丝毫厌恶指责的意思,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和暖春风中轻摇慢荡的软絮嫩柳,“没想到陛下......是喜欢那样的......”他说着说着,自己的脸倒是红了,埋在凤斓膝上。
“......?”凤斓暗自奇怪,犹豫着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贺若景珍重地牵过凤斓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咬住他的指尖,“陛下喜欢的,我也,也可以......”
凤斓暗道不妙,就要将他推开,贺若景猝不及防摔在地上,声音都委屈起来,“他,他可以!我就不行??”他虽在指责,却全然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凤斓还要找话拒绝,却见贺若景膝行几步将他小腿搂了,自下脉脉将他盯着,既爱娇,又包容。
他就那般絮絮低语道,“陛下,我心疼你。”
凤斓心头一颤。
贺若景的睫毛很长很密,在他眼睫上扇晕出一小片柔和得要化开的金色,他的眼睛在灯辉下是一汪清澈的蓝,静谧地、专心地注视着凤斓,仿佛眼中的一片天地湖水只容得下凤斓一人孑立。他靥上一道疤痕亮得刺眼,刺得凤斓不忍心看。
凤斓想不到自己还能怎么办了。
除了轻叹一声,俯身环住他,凤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你笑什么?”凤斓推了推扒在他肩头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