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集团的人事部长王富贵,来问少爷是否有空和几位高管一起共进晚餐。
这位集团高层少数几个非池家家奴的王部长,长了一张圆乎乎的脸庞,笑起来十分可亲,但眼底的不屑却怎么都藏不住。
我送走了这人,回复他少爷正在休息,有答复会给他电话,就送人离开了。
然后原路把之前那杯没能拿到的已经晾到适合温度的温开水端进休息室。
我喜欢少爷忍耐的模样,比如说现在,他坐立不安的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听到推门的动静,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看见我手里那杯温开水,微肿的唇瓣泛着水色,快速的蠕动了一下,明显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把温水递到茶几上,简单转述了对方的来意,就见少爷的眉头皱了起来,停住思考了一会儿,下意识的端着杯子往嘴里递,但又在品尝出白开水的味道的瞬间停住了往嘴里送的动作。
难得的冲我撒娇道;“池白,我想喝点有味道的。”
这间办公室里有味道的饮料不少,咖啡和茶,包括一些各种品牌的功能性饮料,多多少少的都带着一些利尿的咖啡因。
于是我又向他确认了一次,“您确定?而且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离晚上睡觉已经不足八个小时了。”
他把茶杯放在一边,“这个我喝不下去。”
我想了想,出门去给他取了少爷平日里喜欢的特品云顶,这个绿茶香浓、味醇,回味甘甜,很得少爷喜欢。
只是冲泡茶叶需要热水,沏好再到晾凉,少说也要五到十分钟,少爷打的什么主意简直显而易见,但我也没必要咄咄逼人。
待我拿了冲泡好的云顶绿茶回去,少爷还维持着我离开时的那个姿势,靠在沙发上出神。
我知道少爷到底在想什么。
当然不是为了晚上聚餐时显然会更加难熬的游戏,少爷向来分得清轻重缓急。
池家集团,高层多由池家死契的得力家奴坐镇,王部长邀请的这次晚饭,定是要请这些和少爷有主奴之分的高层们出场,但在主子面前,奴才就是奴才,不管世俗里究竟是如何身份,初见场合最少也得行全礼以示郑重。
但这些人从某些层面上说也算得上是少爷的长辈,而且都在池家集团兢兢业业少说一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别提,这些人手里还握着集团的各种权柄。外放在集团这些年,不似本家规矩严苛,气氛压抑,说不准养出了些骄矜的习惯来,会不会因为这次聚餐起什么罅隙。
少爷生自池家,生来就是前程锦绣,身份高贵,比我们这些奴才高了不止一等的贵人,按理说不该为这种事情忧虑。
家奴自有规矩条例约束,主子天生就有任性的权利,家奴若是犯了错,不需要问过理由,只管按规矩惩办了就是。
然而,少爷面冷,却偏生是个天生妥帖的全乎人。
初一那回,少爷上的学校,新聘了一个从平民学校来的,教学成绩很好的老师,某日布置了分量十分过分的作业。
那天少爷勤勤恳恳的在书桌前坐到半夜,才终于把功课一丝不苟的做完。
谁知道第二天清晨,却被夫人知道了,夫人大怒,直接撕了那本作业,并放出话来……
他们这样的人家,不是靠这些技巧训练得来的知识过日子的,让少爷去读书,不过是为了与人交际和接触世界,不仅他们家如此,且那所学校里,所有非奴籍的学生都是如此。
这位老师敢把这样的功课布置下来,就是犯了大错。
夫人要少爷去学校好好教教这位老师为师之道,不要再做这些蠢事。
其实这事情里头也有我的锅,学校功课什么的,这些做主人的少爷小姐们,又哪有几个真是自己做的,除了必要学习的内容之外,其他都是做贴身私奴的活计。
可少爷自小老成,这些功课从来自己完成,不允许私奴插手,也不许夫人因为这事情发作自己身边的人。
原本课业轻松,左右不花几个时间,夫人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哪曾想,这次少爷竟然为了这东西乱了作息。
夫人一腔怒气就发泄到了那位教师的身上。
我至今记得那位总是笑yinyin的夫人震怒的模样,若按夫人脾气,这个教师怕是从此就要丢掉工作,下场凄惨。
这算不上是少爷的错。
但少爷他偏生——想要两全。
就如同这次一般。
想要两全。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少爷给自己身上压的担子太重,他本就是足够自律奋进追求极致的那群人,却偏生要为了那些不会对自己生活造成什么影响的人考虑周全。你看着他时,总会恍惚的觉得,他成熟稳重自律的不像个少年人,但却又天真执着的像个懵懂孩童了。
我用装在玉兰雕花水晶杯里的浅碧色茶水替换了搁在白瓷杯里的温凉白开,少爷执起茶杯垂眸抿了一口,长睫遮住那双清醒时总是过分锐利的眼睛来, 他想了许久,终于开口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