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邀请。
通知的人并不算多,她亲自打电话给他们。
最后,还有她最希望邀请的人。
她告诉简成鸿。
告诉Daniel。
告诉傅屿川。
一遍遍,不厌其烦。
她自以为这一切安排得堪称完美,直到那一天真正到来——
洛杉矶下了百年难遇的暴雨。
七月的维也纳,气候初秋般凉爽宜人。
明天就要演出,简颂在利奥波德城一家咖啡馆吃过午餐,走路到附近的公园。
天气晴朗,多瑙河畔随处可见怡然自得的游人。年轻人坐在草坪上喝酒聊天,或是沿着河畔慢跑,亦或晒太阳。
水面波光粼粼,宽阔明净,时不时有鱼群游弋。
几只天鹅漂浮在多瑙河上,静候在岸边,等待游人的投喂。
简颂在河边坐下,用刚才在咖啡馆特意准备的面包慢慢喂着天鹅,享受当下的静谧。
有人在她身旁坐下:
“好久不见,简颂。”
她愣了愣,一不留神,整块面包都被从手里叼走。
天鹅们迅速逃离作案现场,她转过脸,身旁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典型的华人面孔,戴着眼镜,一顶灰绒色毛呢圆沿帽。
他不太好意思地开口:
“刚刚在咖啡馆碰到你,就想追上来打个招呼。还记得吗?我教过你小提琴。”
她终于想起他的脸,缓缓站起身:
“是你?你怎么……”
“我看到了你要演出的消息……正好这些年我一直住在欧洲,就买了票想来看看。”
说到这,他尴尬地顿住,接着递出邀请:
“找个地方坐坐?我开车,一起喝个下午茶。”
简颂抿了唇,看着他,点点头。
下午茶?和妈妈的旧情人?她当然很乐意。
内城区最有名的Cafe tral,通常这里要排队几个小时。
咖啡雾气袅袅,窗外不断有马车经过的声音。
拉花师技艺娴熟,简颂低眸注视,几乎不忍心破坏艺术品般的图案。
对面,男人摘下帽子搁在桌上:
“明天的演出,准备还顺利吗?”
她抬眼,略微颔首。
“我早就看出你很有天赋,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老师由衷地替你高兴。”
对于对方的恭维,简颂只是笑了笑:
“客气了。”
男人也跟着笑。室内不算热,他的额角却沁出汗,于是从怀里掏出手帕擦:
“已经快要二十年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之后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简颂实在看不下去,搅动着杯中的nai泡,礼貌提出建议:
“不如我来提问,你来回答。”
男人愣了愣,迟缓地点头。
“你来看我的演奏会,是因为我妈妈?”
“……是。”
“你还在为那件事内疚?”
“是。”
她抬起眸,笑一笑:
“我妈妈和你在一起,她快乐吗?”
“……我想你误会了。”他忽然说。
“这正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他擦掉眼镜上的雾气,叹息,却很严肃:
“你母亲……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或许这很难让你相信,但当年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倒的确令简颂感到意外。
她呷了口咖啡,抿抿唇。
男人手心直冒汗:
“年轻的时候太荒唐,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你父亲……你母亲很爱他,只不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之间的矛盾太多,有时候,她会来找我……作为倾诉对象。”
“还有很多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你父亲那位好朋友,背地里追求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不是那种会背叛你父亲的人。”
单国谦?
简颂瞳孔一震,却没打断,继续听下去。
“但就算到最后,我们只是好朋友,仅此而已。”
“二十年了,我一直希望能向你当面道歉。”
“对不起。希望你现在过得好。”
一整杯咖啡喝完,简颂看向桌上的那顶帽子,看起来很陈旧,边缘已经开始褪色。
他低下头,似乎是因为羞愧,不敢看她,继续说:
“她是个好人,希望你不要误会她。”
“如果能宽慰到你,当年是我主动追求她。”
“那条界限,是我想打破,但还是被她拒绝。”
说完,他匆匆站起来,视线仍向下,拾起桌上的帽子:
“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