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恨。一代帝王,看见了落日,却几乎安然地迎着残光走去。
令弘都一把将龙渊剑抛于空中,任由它落入谷中被隐者拾捡起。他静静看着剑重新落入李容若手中,凉凉一笑,道:“败寇,朕认了。只是,”他神色一紧又一放,目光充满戏谑与狡黠,“萧煜,你当真胜了?”
他们目下读不懂令弘都之言,却在不久之后任由悲伤成河。
争魂(三)
那一轮过于镇静冷淡的月儿终是被一片游云遮蔽,天地便随着暗了几度。在火光中,令弘都的脸并不真切,却有足够的资格令人震惊。或许众人不明白,游牧之地分明王在则国在,偏偏他要唱一曲“时不利兮骓不逝”。
殷红的鲜血划出一道哀哀笑意,萦绕在李容若心头。他一低头,便似是为他忧伤了。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异常僵硬,紧紧咬定龙渊剑,随着一声轻微而沉重的叹息逸出,这又似是为他惋惜了。萧煜看着他的小小行止,略有不快,道:“容若如何看?”
李容若抬起头环视一圈,见两方兵马早已融为黑压压一片,而御马士兵垂头丧气不知所措,便露出一丝浅淡的讪笑,回道:“大都无城,原便是游牧优势。城历三代,终至国亡,趋势而已,偏就安在了令弘都身上。”
“容若为他伤心可惜?”
李容若看着瘫倒在地的薄薄一片身影,沉默许久,方自言自语般说道:“他真心待我。”
萧煜怔愣愠怒间,便见李容若将头偏转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睛,他清晰看到月光流泻残留的冷意,带着超脱勘破的空无向他笼罩过去。他忽而心中一痛,伸手过去握住他那只无力垂在身旁的左手,紧紧地。他在害怕。他抖了抖唇,终于寻回自己的镇定,开口便说道:“容若,莫留下我一人。”
李容若忍不住嗤笑,反手将他的左手握紧,道:“可是病了?”
他却不接他故作轻松的笑意,依旧一脸忧愁,“你若离开,我会……寂寞。”
二十七个春秋,唯独见了他这风,方开始轮转起来。若是有一日,风住了,他便又死寂下去了。“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愿意“活”着。身前的人,一举一动皆在他心头种下各式各样的果实,或甜或苦。而无论何种味道,他皆愿意一个不落地采下,为他这一生打下烙印以作来世相认的路标。
他想,天下,何须万代,足证自身便已足够。唯有这一人,他愿守着他万生。可此时此刻,他竟有一种预感——如风般虚幻的,如云般求不得的。
“该启程了。”李容若看了一眼天边微微泛亮鱼线,顺势转移话题。他转眼又冷漠地看着御马士兵,又道:“降者以民相待,抗者就地处决,如何?”
“为何不全数坑杀?”他笑着,待李容若因接触到他笑意而显得过于惊讶时,他又续道:“以身殉国的美名,欲求难求,算是遂了他们最为体面的心愿。”
“人一生物一世,何必到如此地步?”
“人若要寻死,便已失去了生而为人的权利。既如此不珍惜,何必怜惜?”萧煜朝山谷某处抬了抬下巴示意李容若。原本欲令他不必因处理遗民遗兵而为难,不料李容若却在见了那些忠义随主随国的士兵纷纷举兵自对后,竟然朝那些生无可恋的萎靡士兵怒喝道:“尔等国主自刎以全臣民,偏偏尔等不愿遂他愿,尔等当真曾视他为主?愚不可及!”
“呵,愚不可及?”
萧煜与李容若闻声朝树下Yin影里瞅着打着折扇的白子君,不知所以,静默以待。
白子君转出暗影,微微光亮打在他变得冷峻的脸上,显得多了些不可动摇的刚毅。而那双黢黑的眼睛里,清楚明白地跃动着沉重的落寞与忧戚。他轻轻摇着纯白折扇,由此造就的与眼中黯然迥然不同的风流意态令人恍惚觉得他似是凝望着某些令人心碎的透彻。
他微微笑着看着李容若,道:“人们往往不遗余力地去实现他人愿意被实现的心愿,却不知皆是自己愚昧的自以为是。即便再亲密之人,亦会由此产生矛盾。不过是对我好罢了,怎知我便真如你所想?不过是了解你罢了,怎知你便如我所想?强迫性的自以为是,何必呢?你怎知,令弘都以死全国而非以死逃避?”
“正因懂得揣度,正因以自己的心意去对待他人,人与人之间方能有……”
白子君厉声打断李容若,“所谓爱么?”他停了停,呼地挑眉笑了,“师弟,你愿意为他死么?”
宫之善看着白子君露出的笑意忍不住周身一寒,一时不知如何出言相助,便特意嘲笑道:“白公子竟也如此老套么?陛下,何必理会此人,带李国士往御马都城去吧。”
李容若感激地看宫之善一眼,却不顺势而下,反跨下马来,不看萧煜一眼,自顾月前许诺,对着千军万马,他清朗而坚定的语声传扬在夏夜的虫鸣里:“此生为一人,死而无憾。”
白子君笑意更浓,似是早已预料李容若会如此回答,利落将目光移向仍在马上的萧煜,问道:“国主愿意师弟为你而亡?”
萧煜翻身下马,与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