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的父亲初听闻这件事的时候,那是说什么都不同意,这人迂腐啊,最是看重出身层次,他的女儿,怎么能让她和那些匠人女子混在一处,那岂不是要污了她的名声,损了她的光芒,让她的人生从此有了瑕疵!
后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们族中第二次又选了几个人去参加机器坊那边的入学考试,还是没考进。
加上那石八娘近来着实很叛逆,那石家的当家主母就寻了她耶娘过去,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是八娘性烈,如今你二人亦是管不住她,若是再让她这般整日在外乱走,哪一日若是出了什么事,后悔可就晚了,不若还是送去那机器作坊,听闻那作坊里头管教极严,也好磨一磨她的性子,几年后待她从那机器坊出来,若是能够学得一身好技艺,论及婚配之事,这长安城中的家族,还不是任挑任选……
八娘的耶娘也知晓这一次不好再忤逆族中的安排,再加上自家女儿近来着实很不听话,叫人头疼,想想老人的这一番话确实也比较有道理,最后心中即便还有一些不愿,口头上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言是待八娘回来,问一问她自己的意思。
结果那石八娘听闻这个事,竟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她甚至还感到很吃惊,自家阿耶向来最看重身份,怎的如今竟肯让她去机器坊了?
想想也是有些高兴,她学那些经史子集又有什么用,将来又不能出仕,还不如整点实用的,将来再搞点大动作出来,定是要叫家里的这些男子们惊掉下巴!
既然她自己也同意了,石氏夫妇便再没有了推脱的由头,只好任由族人见她送去罗氏机器坊参加考试,结果那一靠之下,果然过了,而且还被安排进了甲班。
石家族人很是高兴,八娘的母亲也挺高兴,与她夫君说起这个的时候,却被他夫君一口给怼了回去:“我辛辛苦苦教她这许多年,若是连个作坊都考不进去,岂不丢人?”
这句话后来不知怎的就被人传了出去,也是得罪了许多人,因为那些人也把自家女儿送去罗氏机器坊参加考试了,却没考进去,按照那世家郎君的说法,就是很丢人了。
不过听说也有那原本在家族中并不十分受到重视的女子考进了罗氏机器坊的,有那家族旁支的,有那庶出的,甚至还有一个年近三十的小妾考了进去,说来也是新奇。
但凡是这些考进了罗氏机器坊的,不管她们家族中人是怎么想怎么看待她们的,既然将来还要指望她们从这机器坊弄技术出去,那么眼下肯定就要好好对待了,连带她们的父母兄弟也都跟着受益。
这罗氏机器坊之中的学习生活并不轻松,对石八娘那种底子很好又从小苦读的人来说倒也还好,很多从前没吃过苦的小娘子,初来时难免就要掉几颗泪珠子,倒是没有中途打退堂鼓的,也算难得。
五郎他们几个并不打算往技术领域发展,所以也就没想过要来机器坊这边上课,只是得空的时候会时常过来看看,好歹对这机器坊中的各项技术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一天下午,五郎他们早早从白家那边回来,再家里待了待,觉着没什么意思,便说要去机器坊那边看看,七娘听闻了,连忙说自己也要去,又问六郎去不去,六郎想了想,也说要去,于是他们三人便一起出门了。
“这般冷的天,竟也在家里待不住?”大娘两口子这几日也在这边。
“年轻人就得叫他们到外头多走走。”罗用捧着一本账簿歪在炕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
话说这年头别说手机电脑,就连个电视机收音机也无,一般人在家里闲得无聊了肯定就要往外跑,尤其是这些十几岁的小年轻,没几个人能在家里待得住的。
飞儿那小丫头现在是岁数还比较小,来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长,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随便给她几个小玩意儿,都能乐呵呵玩上小半天,待她再大一些,肯定也要往外跑。
像罗用大娘这样的,也是平日里事情太多,这时候难得空闲下来,于是窝在这屋子里便不爱动弹了。
稍晚一些时候,四娘也从南北杂货那边回来了。二娘一直不见人影,她的面巾作坊那边近来很忙,一时便回不来,若是忙得晚了,今天晚上可能就在那边住下不回来了,也是常有的。
这时候时节已经入冬,兄弟姊妹几人坐在屋里,难免就要讨论一下今年这白叠花的行情,因着那木轨道的便利,今冬陇西那边会有许多白叠花运到陇东,也就是凉州城那一带,再从凉州城运来中原。
若是不出意外,今年长安城中白叠花的价钱应该会比去年低廉才是,只是不知那些大家族有没有囤积白叠花的打算,若是那般,价钱便难说了……
他们几人正坐在屋里说着话,眼瞅着快到吃晚饭的时候,还道五郎他们几个怎的还不见回来,便见五郎和七娘两人进了厅堂,六郎没进来,径自打这厅堂前面过,回自己屋里去了。
“他这又是怎的了?”罗用伸头往门口那边看了看,然后又歪回了炕上。
自家兄弟自家知,六郎那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