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打哈欠,偶尔能哼一声,眼睛也睁着。但没什么意识,还是植物人状态。”
“为什么植物人也能动?”常望宇懵懂,“植物人会动?”
“恢复得好一点的都能轻微动动,但幅度不太大。眼睛也能睁,但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大脑里是空的。”晏若愚说,“好几年了,肌rou萎缩得很厉害。想想那时候下病危通知书,医生护士都说活不了,到头来人财两空……道理都明白,谁能狠下那份心呢。”
常望宇听得心悸,这几年他奔波劳碌,加之经纪公司百般刁难,一直遗憾没能多去医院几次,没能再看看晏叔叔,“明天……我可以去看望他么?”
“如果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困扰……”
“不会的,”常望宇急忙表态,“我会全副武装,一定不让别人认出来。”
“不是,”晏若愚摇摇头,“我怕你看到以后,承受不住。”
常望宇怔住了。
那些人间苦难,她早已经过见过了,早都看习惯的东西,却还是担心他无法承受。
究竟,是多么难堪的场面,令她如此不放心。
她的焦虑,她略显成熟的婚姻观,她对爱情的不信任……一切的一切,根源原来在这里。是她在医院里看到的世间百态,给了她不放心的理由。
“我去。”
“常望宇”这三个字,在浩瀚宇宙里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在广袤国土上连保护自己都很困难,在漫漫历史长卷上甚至不值一个标点符号——他什么都不是,他能做的并不多,可他毕竟也知道“集腋成裘”四个字怎么写,能帮一指甲盖也是好的。
晏若愚轻吻上他的面颊,“谢谢。”
医院。
晏若愚熟门熟路到了神经外科,跟护士小姐姐们问好,然后进了一间病房。
晏若愚将手放在他肩膀上推着他走。那一瞬间,常望宇感受到来自她的力量,居然有点不敢抗拒。
常望宇被晏若愚一步一步推到床前,看到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头上缠着白纱布,鼻子里插着一条管子。常望宇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去看晏若愚。
“这是胃管。植物人喝水吃饭都得从这儿走。”
晏若愚并没有看他。她试了试床头柜杯子的水温,又拿起旁边去了针头的针管,吸了一整管的水,注入那男人的胃管中。
这个小时候打预防针无数次见过的动作,这一刻看在常望宇眼里,重若千钧。
病房里只有他们三人,晏若愚把常望宇的口罩围巾都取下来,对床上的人说,“这是我师兄,帅吧?帅你就眨两下眼睛,连着眨。”
那人连着眨了好几下,分不清是真想说“帅”还是单纯的生理特征。
“师兄,你过来,你来。”晏若愚领着晏非屈走到床头,轻轻剥开那层纱布,“你看看,你自己看。”
常望宇一下子定在那里不会动了。
他伸手想用纱布盖住露出来的那一点地方,但是他哆嗦的太厉害了,什么都抓不住。他想闭上眼睛,但大脑拒绝执行他的指令。鼻子有点酸,他却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这么想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看着。像一尊雕塑。
既不会躲,又不会用手遮住视线。
晏若愚从后面轻轻拍了他一下,他就像被触动了机关一般,猝不及防一把推开晏若愚夺门而出。还在门框上磕了一下。
楼道里有人显然认出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脱口而出,“常……”
常望宇在公共卫生间里干呕。
那人头顶上那一片血rou模糊让他胃里泛酸。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但是那个样子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一片儿没有头皮。
当然,裸露在外的也并不是头骨。而是一片镂空的金属。在镂空金属片的边际,与头皮长在一起,血rou模糊。
太痛苦了。
他想起那个男人轻轻眨的几下眼睛,他不知道他疼不疼。
“脑溢血做手术的时候得去掉一块头盖骨,后来用钛合金人造骨补上了。”出来以后,常望宇在安全通道里透着气,晏若愚蹲在他旁边,“手术很成功,但是他出现了很严重的排异反应。这块金属在他体内,导致他的刀口一直都没有愈合,渐渐就开始腐烂了。
“最初只有指甲盖大的一片地方能看到金属片儿,现在整个钛合金都在外面裸露着,时不时会流脓。他父母亲年纪大了,又没结婚,平时都是他哥哥在照顾。有时候他咳嗽的剧烈一点,伤口全都裂开,枕头上全是血。”
“你看到他脖子上那个洞了么。刚躺下的那几个月,没有自主呼吸,在脖子上开个切口,插根管子输氧。那时候肺部感染的厉害,有点痰都要从那儿咳出来,每次我都觉得那根管子会直接……”
“别说了!”常望宇痛苦地蹲下去,“别说了……”
晏若愚好想抱抱他,对于一个没怎么见过死亡与病痛的人而言,这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