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一
白露敏捷地从窗子里翻出来,入眼白茫茫一片。
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没安全感,心里止不住想:师父去哪了?
她顺着檐廊,一间一间房门挨个敲,一间都无人应答。心里有点担心,师父是不是不要她了?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所以师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惴惴不安地继续敲。终于在手指叩上西厢房门的那一刻,屋内响起了脚步声。白露稀里糊涂地,抬头看着开门的那个人,觉得眼前一张年轻容颜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师父长这样吗?
她不断反问自己,总觉得师父在她的印象当中应该是个老人家,怎么这下就变年轻了,还穿一身白呢?莫非自己记错了吗?
白露恍然一惊,豁然想通:肯定是因为自己连师父的脸都记不住,所以师父才会生气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鬼地方,自己躲起来。
看师父冰着一张脸看她,她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师父他老人家和蔼可亲,铁定是动大怒了才会绷着一张脸!
于是讨好地,委屈巴巴地看着眼前人:“我错了。”
师父沉默了一下,语气莫名道:“错了?”
白露原想说“我不该不记得师父的脸”。但此刻外头的雾就像钻进了脑子一样,她迷迷糊糊道:“我不该不记得你。”
她捕捉到对方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显得一张好看的脸更好看了,“你还记得我?”
“我记得你啊。”白露点点头,讨好地抱住师父的手,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药草香,愈发笃定自己没认错人。他师父会制药,身上有好闻的药草香,是必然的事情。
“你最好了。”白露觉得师父把她一手拉扯大,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恳切地看着他道:“你让我进去嘛。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别的地方,我想待在你身边。”
师父看似被她打动了,果真同意她进屋。
白露觉得自己居然连师父的脸都不记得,实在是犯了个滔天大错。所以要留在师父身边随时待命,好将功补过。师父渴了,就要给他老人家奉茶;师父饿了,就要给他老人家做糕点;师父累了,就要把他老人家扶上卧榻。
她坐在师父边上,趴在桌子上。桌子上堆了许许多多的中草药,看着师父修长的手指在药草堆里挑挑拣拣,顺着手臂朝师父的脸上看去,忍不住夸道:“你长得真好看,我最喜欢你了。”
刚刚挑出石斛的手猛地一顿,他愣了愣,声音清清洌洌,“你说什么?”
“你长得真好看,我最喜欢你了!”白露脑子不清醒,只以为师父是年纪大了听不清她讲话,于是贴心地拔高了音调。
对方手里的石斛,顿时掉在地上。
白露觉得他的反应委实大得有些过激。徒弟对师父表达一下敬畏仰慕之情,乃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惊讶的?遂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这句话好像唤起了师父许多情绪似的,他没有说话,却广袖宽袍,拥她入怀,一只手还抚了抚她的头发。
白露从师父的动作中理解出几分慈爱的意味,心里欣喜,师父这是原谅她了呀!
很乖巧地,也伸手抱住师父。
自以为犯错以后被原谅的白露,收获师父一个拥抱后,对师父更加殷勤了。
乃至于傍晚吃饭时,也要黏在师父身边,拼命给师父夹菜。虽然记不清楚桌子边上另一个红衣的美艳女人和一个蓝袍少年是谁,但她生怕自己记不住人惹人家生气,便也闭口不问。
白露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当得非常称职。
吃完了,师父还没来得及伸手,白露率先掏出一块帕子,周到地给师父擦嘴。
她明显感觉到师父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站起身回房走路的时候都变得同手同脚。
白露面对一个陌生环境,当然很害怕。还以为自己是一个小毛孩,加紧脚步追上师父,扯了扯他白色的衣袖,说:“我能跟你睡吗?”她怕黑,师父曾经好几个夜晚都守着她。
阿清和长庚顿时惊呆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长庚的筷子啪啦掉在地上,阿清刚喝进去一口汤哗啦啦从嘴里流了出来。
白露陈恳地看着师父,师父听到她的诉求,僵着脖子转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默了一阵,将一只手贴在她额头上,疑道:“发作了?”
她道:“什么发作?”
师父垂下手道:“果然是发作了,我还以为……”
白露摸不着头脑,“以为什么?”
“以为你方才的言行都是出于真心。”他道。
白露蹙了蹙眉头更疑惑了,“什么真心不真心的呀?”
他道:“没什么。”
白露很迷茫,觉得师父这几句奇奇怪怪的话把她本来就不清楚的脑子搅得更乱了。决定不纠缠这个问题,坚持道:“那我今晚到底可不可以待在你身边呀?”
他想了想,此刻她神志不清,将她留在身边可以方便自己保护她,便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