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普照说:“你意思是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外头再寒冷也有十来度,进入温暖室内,溥思思看着何普照鼻翼微动,仓鼠似的,不知道是要哭了还是冷着了。溥思思想摸摸他,她没有养动物经验,又怕人看到,于是说:“我只是说你很难抽身,不好全身而退的意思。”
何普照说:“我不懂。”说着眼泪真掉出来了,他别了别脑袋,望向桌肚,他知道哪一句让他倍感心酸:溥思思讲他顺风顺水。
溥思思抽纸巾给他,正是晚自习前一段时间,有用功的同学已经开始学习了。路过的三三两两,有人注意到何普照,问他怎么了。眼见着徐明打完篮球,一身洗漱完模样,头发丝都没干透,进门儿呢。
溥思思拉起何普照,和他们说:“没事,只是不太高兴。”
何普照低头出教室门儿,徐明正高兴呢,一下子撞见俩儿,还没开口,溥思思丢下话:“我们晚点上来。”咋的两人没理他,徐明摸摸头发,走太快,都没抓发型,自觉人老珠黄了。
思思正沿着地板上的圆水渍,反应是何普照砸地上的眼泪,小学一年级课本写着呢,雪地里的小画家,小狗的爪印像梅花,可怜可爱。她跟在后面,渐渐并排走,思思开口说:“我们溜下山喝东西吧,在的士里,在室内,你就不冷。”
何普照说:“下午喝太饱,再喝晚上要睡不着了。我上楼加件衣服,你等我。”何普照上楼,整个寝区空荡荡静嗖嗖,学生都在教学区了,好在灯是暖光灯。舍监看到他,正准备盘问他,瞧见这个孩子神色像要发烧一样,眼睛是红的,皮肤发着粉,软声软气对她说:“阿姨,我上去加衣服就下来。”
还洗了脸,涂了霜,套上校服黑外套,脖子束上fendi小怪兽围巾,又打交叉,只留围巾尾一点茬儿,露着个脸蛋。他几乎想一瞬发过去消息给周敏,说:我要我的外套。等电梯单手强迫式翻周敏ins,包括回复和关注,周敏没动静。躁息稍歇,感觉周敏也不太开心——他觉得。
再见思思,普照说:“找完他太饿,想吃点东西,点完又想吐,我就让他们推迟上餐,逛了逛,也就是四处走走,顺便看看有什么好买的。下午就饿到不行,吃完又很难受,喝了东西,浑浑噩噩到刚刚。”
普照又说:“我刚刚差点就给他发短信了,要回外套。”
思思说:“你想见他。要是他说快递给你怎么办?”
普照点点头说:“像他会做的事。”又说:“他今天ins动态没更新。”
思思说:“这么说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他也会观察你。”
普照倒笑了:“嗯。”又觉得什么都没有,说:“没什么用。”
两人走到拙园,人工林里打着白茫茫的灯,真像那么回事,以假乱真寂寞林。溥思思却问:“你真的非他不可吗?从我的角度看,不是非谁不可,就不用太抓住,熬住那阵——分娩阵痛就好了。”
不知何处敲动何普照哪根神经,一句话也好难说出了,开口又收回,收回又开口:“我觉得…我觉得…他是…”,眼泪塞了话,“他是真爱。”
如何叫动物学会人类语言,何普照无法说出,无法表达,他哪顺风顺水了?尚未投入人世哪里来的顺风顺水,不如说风和水流过他。他又怎么能讲出:他觉得自己没有真正出生,恐怖片里那种没有性别的小孩,赤身裸体走在大地,谁也看不到,也摸不到谁。
他只以为是孤独,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我顺风顺水,我其实——”,又觉得这些话是在辜负过去一切真心待他的人们,改了口:“可能真的是吧,才会觉得他让我这么难受。”
溥思思说:“我不是说你过得很快乐的意思,是过去的东西太容易得到,也未必是想要的,来了一个想要的,得不到就会成倍成倍煎熬。我知道你,只是还要确认一下。本来想叫你不要找他,冷一下,现在又觉得冷也冷不了。”
溥思思也惊觉说出何物,她说:“你要做什么,都要和我说一声。”
何普照却说:“他可能也没错,我就是太无聊了,寂寞了,很想找他。”又说:“嗯,我打算到他生日再说,我在买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