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春枝被抬进宋府的那天,日头正好,那后娘除了在婚事上下了绊子,其他地方倒是不敢动手,崔家老人又添了妆,再加上崔春枝生母的嫁妆,足足抬了一百八十八抬进了门,里面不乏绫罗绸缎,珠玉玛瑙……还有崔春枝舅家送了一株半人高的红珊瑚,送亲的队伍临街撒着铜钱,平头百姓抢红了眼,徽城里热闹非凡,满城的人都知道宋家那老鳏夫娶了一个金娃娃回府。
进了宋府,一群人拥着新人到了外院,宋俞城的父母都已逝世,因此高堂之上拜的是牌位,礼成之后,崔春枝被送到了正院卧房。
门一合,便将满院喧闹关在了门外。
崔春枝坐在床沿边,自己把盖头掀开了。
“太太,这可使不得!无论是女子还是双儿嫁人,这红盖头可都是由夫郎来掀的,断没有新妇自己动手的道理。”
一旁宋府的嬷嬷满脸惊讶,说着便想上前去将盖头重新盖好,她刚要往崔春枝身边走,就被崔春枝带得两个丫鬟拦住了。
那丫鬟一个叫颂霞,一个叫云雁,是对双生子。今日主子大喜,两个丫鬟也跟着穿了件喜庆的衣裳,两人容貌皆是不俗。只见那云雁笑容满面,手挽上了那老嬷嬷的手肘,亲亲热热得说道:“嬷嬷,左右这会姑爷没来,我们少爷掀开盖头透透气,你不说,我不说,也没人知道不是。”
“姑娘,这……”那嬷嬷还要再说,手里却被云雁塞了一个绣着花开富贵的藕粉色荷包,嬷嬷满是皱纹的手捏了捏荷包,摸着了里头的硬物,心下了然里面的碎银绝不下五两,暗自心惊这太太出手就是如此大方,怪不得外面都说,老爷娶了个金娃娃回来,这头想着,脸上便笑开了花,故而也不非要上前去将盖头盖好了。
云雁伸手将嬷嬷拿着荷包的手合拢,在人手上轻拍了两下,又道:“今儿是我们少爷大喜的日子,这是少爷的一点心意,给嬷嬷吃茶去。我们少爷初来乍到,宋老爷将您送到少爷身边,往后还要仰仗您呢。”
那嬷嬷拿了钱又被这番话哄了一通,本就是腰大膀圆的富态妇人,这会儿笑得脸上的rou都挤作一团,朗声道:“太太宽仁,我不过是一介仆从罢了,往后太太尽管吩咐我,我姓张,在宋府伺候二十多年了,以前是老太太院里的,这宋府上上下下,无论是管事还是门房,什么章程礼节,我都清楚的肯呢,太太嫁进府中,若有不解之处,尽管差人问我便是。”
听张嬷嬷这番话,云雁面上笑得越发灿烂了,一双明眸满是欢喜,亲亲热热的搂着张嬷嬷的手臂:“那往后可要劳烦张嬷嬷了,今儿少爷有些累了,劳烦嬷嬷带外头那两丫头出去吧,让我们少爷休息会儿,这儿由我们姐妹伺候就好了。”
那嬷嬷听了话,对着坐在床沿边的崔春枝俯身行了个礼,唤了同在太太卧房伺候的两个丫鬟出去了。
说起崔家那双儿少爷,今日凤冠霞帔,红妆十里,声势浩大地嫁入宋家,他自小就在那富贵人家中长大,身上自有一通贵气,今穿着这红色嫁衣越显得崔春枝美艳,又同身上那股子端庄气混合,越发令人惊艳移不开眼。
崔春枝坐在床沿,却是垂着头,面上不见喜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云雁最见不得主子如此了,忙宽慰他道:“少爷,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您别伤心难过了。”
颂霞亦在旁边附和:“是啊,少爷,我们可算是离了那老妖妇了,今日拜堂,我可替您瞧过姑爷了,虽说老是老了点,但是长相却也端方,据说常年也习武呢,身体也康健……”
崔春枝无奈,眉眼间透露几分愁绪,抬眼看着两人,语气间有些愤恨:“我只是不愿嫁人,无论嫁的夫君是谁,长相如何,我都不愿嫁,本想着再过两年就可脱离家中,谁知道她居然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这个她,自然就是崔春枝的后娘——苏汝烟。
崔春枝在家中同这位后娘斗法多年,两人你来我往,多数都是崔春枝占了上头,只是这世道,始终不把双儿当做男子一般对待,如今崔府有求于宋府,那杀千刀的后娘和无用的爹,就趁着哥哥不在家中,把他嫁给了宋俞城。
“少爷别急,总会有办法的。”颂霞沉思了一会儿,有条有理的说道:“咱们舅爷不是说了吗?宋府同崔府做生意正是紧要关头哩!姑爷也没道理不看重您,平白无故磋磨您,您且忍了今日这一遭,大不了往后咱们就对外称病着,不替他宋家生育子嗣就是了,宋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府中医师医术想来也不会多Jing湛,待过了这几日,奴婢且去试他一试,如果那府医医术不Jing,咱们便可高枕无忧了。”
颂霞、云雁二人,皆比崔春枝大上两岁,是他生母还在时,就给他寻觅好的大丫鬟,再是忠心不过,颂霞懂医术,为人稳重,待人处物圆滑,能撑得住场面。云雁善女红、算术,是管账的一把好手,性子泼辣一些,但懂分寸,常常与人交好。
崔春枝丧母,父亲娶了二房便犹如丧父一般。如今这世道有些双儿的待遇还不如女子,哪怕是生母舅家如何疼他,他难免有些自哀自怨,只消不在那不慈继母面前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