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侯叹息道:“你何必执着…”
“我执着?”燕珩冷笑,“陛下在上京待久了,怕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不如我来告诉你,从东都城破,到日前樊城一战,约有十三万军士前仆后继,倒在保卫家国的战场上。那是一条条生命啊,陛下还要用一句:何必执着,来将他们的努力一笔勾销吗?”
昏侯惊愕,半日说不出话来,慢慢地垂下眼眸。
燕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燕珩道:“本来我不想这么说,毕竟我是陛下钦点的状元。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但现在,我不愿为你而死,我是为夏国而死。你不配做我的君上,亦不配夏国子民的君主。”
昏侯埋着头,仍旧不发一言。
燕珩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掀开帘子,冷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燕珩道:“我这次成了就罢了,如果败了,少不得要把陛下咬出来。我只能说都是你指使的,你卧薪尝胆,运筹帷幄…”
不等燕珩说完,昏侯苍白着脸站起来,“不,你不能…”
燕珩冷面冷声:“陛下,我不是什么好人,走到今天,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如今我孤军奋战,更是无所畏惧,为了那些死去的人,我必须放手一搏,你且看我敢还是不敢。”
门帘翻起落下,屋内陷入沉寂,昏侯在原地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拿起了画笔。
几日之后,一封密信送到燕珩手里,打开来竟是皇陵地形图。
燕珩之前打探到,昏侯刚到鹫峰时几次策划逃跑,燕珩猜想昏侯应该是花了大力气,深入研究了景国皇陵的地形地貌的。
这次,真被燕珩赌到了。
在被迫为敌国先祖守灵的三年里,昏侯不但了解了皇陵的一草一木,还买通了几个建造、看守皇陵的匠人,将皇陵中的关卡密道了然于胸。
有次逃跑险些成功,可惜他养尊处优的身子不争气,体力不支,没跑多远被守卫抓了回来。为防止地图被发现,昏侯将其吃进了肚子里。
燕珩走后,他凭着记忆将地图又重新绘制回来,一气呵成。画完之后,昏侯痛饮一坛酒水,倒在稻草垫起来的床榻上。
外面的冷风呼啸,雪花纷纷,昏侯醉意朦脓,无数回忆在眼前走马灯似的闪现。
山河锦绣,皇宫巍峨,亭台楼阁,云裳羽衣,金堆玉砌,江山、美人、儿女、子民,终成残砖碎瓦,繁华一梦。
眼角有一丝凉意,昏侯抬手去摸,竟是两行眼泪。
他起身,就着最后一张宣纸,想要挥洒笔墨,但只颤颤地写了几个字,就倒在榻上,长眠不起。
国破第五年的春天,夏国哀帝终于在无尽的折磨和羞辱中,在一个寂静无声的雪夜里默然病逝。
☆、违心话
哀帝的死讯传遍天下, 临安朝廷一片哀嚎,萧阳哭晕在朝会上,他奉哀帝为仁德显孝皇帝,将他的衣冠请入帝陵, 并央求景国善待父皇骸骨。景帝还算有些良善, 发恩将哀帝安稳下葬。
同时, 景帝昭告天下,封二皇子元循为太子, 定于四月十二拜谒皇陵。燕珩立刻递了折子, 请求一同前去, 景帝应允。
和谈之后, 楚国自然不能再留存下来, 燕珩这个皇帝也不负存在, 他这时候递折子上去, 景帝是高兴的, 这证明燕珩是有心留在景国的。
君子有才,人人爱之, 景帝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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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玉芙殿。
阿桃在床边咬下最后一截针线,将一双袜子捧在手心里,送到燕珩面前, 笑眯眯道:“看, 我又给你做了一双,你试一试好不好?”
燕珩手中握着一本书,一手撑着头,无奈道:“第一双没有跟,第二双太小, 第三双太大,第四双是绸布做的,滑得很穿不住…”
“这次肯定可以,你试一试吧。”阿桃央求着,不等燕珩动作,上手去扒他鞋子,燕珩闷声笑了,由着阿桃三下五除二,脱了自己的鞋袜,将她新作的那双套在脚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
“你看!”阿桃高兴地拍手,“成了,成了!”
她站起来傲娇地叉着腰,“看来我这些日子没白跟芸娘请教,还是有进步的。之后,我还给你做鞋子,裁衣服,香囊,荷包,都做一遍。”
阿桃掰着指头一个个的算,边说着边往床边走,想去扒拉针线盒子,看还能做什么,燕珩及时把人捞回来,叫她坐在腿上。
如今,他离得这么近,借着灯才能勉强看清阿桃的模样。
燕珩双手捧着阿桃的脸,手指摩挲着她发热的耳垂,看着她脸颊一点点红起来,哑声问:“害羞了?”
阿桃点了点头,她拨开燕珩的手,后者顺着动作放下去,搂住纤纤细腰,阿桃被他弄得痒痒的,咯咯笑起来。
“别乱动了。”阿桃道:“你去看看芸娘他们收拾得怎么样,不是明天就要去鹫峰了吗?”
燕珩将人牢牢地箍在双手之上,不够似的瞧着她,眸色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