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从嘉慌张地伸手去捞,却只捞到满手的血痕。
碎片割进rou里,那细小的碎末子像是能跟着血脉往里淌。
陆棠桦半跪到地上,一把扯过正在努力拼凑“皇冠”的陆从嘉,上去又是一拳。他的拳头又重又狠,几拳下去,陆从嘉立时鼻青脸肿,哪里还有从前的玉面公子之相。
一直候在外面的周玳见此情况,赶紧过来劝阻,“陛下,再打就死了。”
陆棠桦这才恍然回神。
他的手上沾着血,陆从嘉的身体软绵绵倒在地上,就像真的死了一样。
陆棠桦站起来,眼前昏黑一片,他觉得自己眼前又罩下一层深沉浑厚的蜘蛛网。
那蜘蛛吐着丝,层层叠叠地缠裹上来,用那张诡异的脸,一张一合的嘴告诉他,“你永远也逃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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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配获得幸福的。
陆棠桦蜷缩着躺在御书房的地上,铺着玉砖的地面冷又凉,平日里只站一会儿就冻得哆嗦,别说是这样整个人躺下去了。
明明是个高大挺拔的人,蜷缩起来后却也只那么一点,尤其是在这空旷的御书房内。像落在面团上的一粒芝麻,那么弱小,孱弱到只需要面团那么一裹,就会被湮没踪迹。
不知躺了多久,天色从亮到暗,再从暗到亮。
明瓦的色泽永远都是昏黄黄的,陆棠桦睁着酸涩的眼,身体僵硬到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或许,也只是他不想动而已。
壹号从飞檐跃下,跪在陆棠桦面前,“陛下,在大周与楚国边境处发现楚瑜骁活动踪迹。”
陆棠桦霍然起身,因为起得太快,所以脑袋一阵阵发晕,眼前也是黄白之色。
他看不清面前的壹号,只听到自己的声音,缥缈的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冒出来,带着明显的兴奋,“他回楚国了?”
“是。”
兴奋过后,陆棠桦突然又冷静下来。
他知道,楚瑜骁是故意的,他隐匿多时,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露出踪迹?当然就是因为他已经在楚国布好天罗地网,只等着他过来自投罗网。
可陆棠桦明知那里有天罗地网,也只能闷头往里钻进去。
他要去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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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珠睡了一夜,觉得自己面色好了很多。只是陆棠桦还没回来,她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娘娘,沈太医奉陛下之命过来给您请脉。”外头传来周玳的声音。
苏念珠懒懒道:“请进来吧。”
孙天琊背着药箱进来,还没走近,突听得苏念珠道:“等一下。”
苏念珠素手打开帘子,朝孙天琊看过去,“沈太医,苏易鸣死了,您大仇得报?”
“是。”孙天琊拱手朝苏念珠行礼,脸上表情意外的很平静。
苏念珠坐在那里,声音很轻,眼神飘乎乎地落到孙天琊脸上,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她说,“沈太医,我很好奇,你说那苏嫣初怎么突然就疯了呢?”
孙天琊站在那里,低垂眉眼,神色略有些倦怠,“可能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失了心智。”
苏念珠却笑,“我倒觉得不见得。”
苏嫣初身子不好,自苏易鸣执掌首辅之位后,便利用职权从太医院内私调太医去替她诊治。
孙天琊寄居太医院已久,深谙太医院里头的门道。他不用对药方子做手脚,只需要在每日里从太医院送到苏府的药材里稍微加一点东西,就能让苏嫣初神不知鬼不觉的发生某种转变。这种转变可能是突然的,也可能的一点一滴的。
中药这种东西是很神奇的。
它吃一点没事,可若是每日一点一点的吃,那毒堆积在肚子里头,迟早有一日会汹涌而出,冲垮你的整个身体。
“沈太医,不知您在那药材里加的是什么东西?”
头顶传来苏念珠的声音,孙天琊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他身上背着的药箱一惯的沉,压着他的肩膀,似乎要嵌入肩骨之中。
“娘娘是觉得,臣太恶毒了?”孙天琊终于抬头,他朝苏念珠望过去,脸上轻轻带出一抹笑,“不是什么坏东西,只是一点让人迷失心智的药。不伤身,只伤脑。”
苏念珠抬手扶额,果然如此,她就说那苏嫣初疯的太奇怪,原来症结在这里。
“其实,臣也有过犹豫,那苏嫣初算起来,年纪与我妹妹一般大小。可是啊,凭什么臣的妹妹死了,她却还活着?臣觉得,臣没要她的命,已是臣的慈悲。”
孙天琊确实是个慈悲的人,他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却依旧坚持着作为一个医者的贞Cao。
可他又不是一个慈悲的人,因为他是人,所以他就有了恨,有了怨。他用医救人,也用医伤人。
“心事已了,臣了无遗憾。”孙天琊慢条斯理地抬手,将自己挂在肩膀上的药箱放到地上,然后拢袖,伏跪于地,朝苏念珠的方向深深叩拜,“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臣有罪,但凭娘娘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