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贞吉此时再回忆,便觉得整件事情,都很不对味儿了。
自从宋清澄进来,看到他在桌下侍奉皇帝以后,就当机立断,又吐又哭地开始闹腾。说白了,这也还是沈灵的那一套。只是宋清澄聪明一些,不折腾皇帝,光折腾自己,看起来没沈灵那般招人厌烦罢了。而皇帝大概就是很吃这套,喜欢看美少年作妖,立刻就被宋清澄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他韩贞吉一天一夜的苦功,顷刻间全都白费,彻底沦为了无足轻重的陪衬。
皇帝年轻,正是爱玩闹的时候,有发泄不完的Jing力,特别擅长折腾人。韩贞吉昨天晚上有多么辛苦就不必说了,好不容易挨到今天,他以为终于可以休息,谁知道皇帝竟点名让他一直随侍。下了早朝以后,就一直弄他弄到现在。韩贞吉满脸满嘴都是檀腥污秽,其实很想擦一把脸,漱一把口,可皇帝刚刚叫小太监进来的时候,热水却只打给宋清澄一人。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宋清澄不来,韩贞吉惨归惨,却也还能默默忍耐下去。可宋清澄来了以后,皇帝态度的强烈对比,无疑对韩贞吉造成了强烈的刺激。
韩贞吉仪容不整,脸上有些痕迹还没清理干净,皇帝让他去向同僚传旨,他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可他既然并不得宠,就更不敢有恃宠而骄的做派。倘若皇帝觉得使唤不动他,一不开心赏他一顿板子,就连干爹也不会饶过他的。
韩贞吉迫于压力,勉强扯出一抹假笑,应了一声“是”,去暖阁外面传旨。
出去以后,韩贞吉立刻就在屏风外头遇到了二师兄陈梁。皇帝爱搞太监,这在宫里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同为林汲的干儿子,陈梁对于韩贞吉昨晚的任务,自然知道得比旁人更加清楚。
在一众御前的小太监里,陈梁原本是最油嘴滑舌的一个,以擅长捧臭脚闻名,当初夸宋清澄屁股漂亮的也正是他。韩贞吉以为自己怎么也要被他揶揄两句,谁知道陈梁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眼睛立刻就红了,嘴唇上下颤动,半天竟没憋出一个字来。
陈梁与韩贞吉一同长大,都在林汲手下讨生活。林汲作为干爹,虽然爱以慈爱的面目示人,骨子里却也不乏凶狠。而韩贞吉身为大师兄,一直对师弟们关爱有加,师弟们哪里出了岔子,他总是能护就护。陈梁从小受他照顾,对他有一份格外的孺慕之情。
陈梁虽然打心眼儿里心疼大师兄,但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万不可以说丧气话,便强颜欢笑道:“陛下一定给了师兄许多赏赐吧……”
韩贞吉闻言便露出苦笑,并不接陈梁的话茬,只自顾自打了清水洗脸,一边洗一边交待了给宋清澄升官的旨意,又让陈梁派人跑一趟司设监,为宋清澄准备一架肩舆、一顶伞盖,再派两个杂役太监充当轿夫,抬宋清澄回皇城的住所。
陈梁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扭曲了,咬牙切齿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大内乘舆?今儿明明是大师兄你的好日子,凭什么好处都落在他宋清澄的头上!陛下定然是被他给迷惑了!”
韩贞吉捧着帕子,平静地说:“咱们做奴婢的,不可妄议主上。”
陈梁看着韩贞吉圆领袍下露出的红痕,眼睛里闪过刻毒的神情。他忽而压低了声音,凑到韩贞吉的耳边道:“师兄,准备肩舆的事情,交给我去办。司设监里头器物繁多,年久失修的肩舆也是有的吧?他不是喜欢出风头么,那就让他出个大风头,当众摔个屁股蹲儿!”
韩贞吉侧过脸来,看了陈梁一会儿。他知道自己应当劝阻,却最终还是没说话,收回了眼神,默默地拧起了手里的帕子。
他全神贯注,拧得格外用力,手指的关节完全惨白,直把帕子拧得一滴水也再没有了,才慢慢地将其展开铺平,挂到一旁的木制衣架上。
皇帝的旨意拖延不得,等韩贞吉拧干了帕子,陈梁已经出去了。
陈梁并不完全清楚宋清澄的身体状况,只是单纯地想要为大师兄出一口恶气而已。韩贞吉却是知道宋清澄病情的。他看着陈梁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由想,宋清澄那个身子骨,又病得这样重,要是再从那么高的肩舆上摔下来,应该也就没有命活了吧?
对于这即将到来的危险,宋清澄自然是浑然不觉。此时此刻,他正蔫蔫儿地坐在书房的椅子里,与皇帝陛下单独相处。
皇帝仍有公务需要处理,并没分心关注宋清澄,只把他当做一件摆设,等肩舆到了便送他走。谁料翻开下一册奏本,署名居然恰恰是陆芳春。皇帝想了想,便抬起头,问宋清澄道:“清澄,陆芳春此人,你可还有印象?”
宋清澄烧得稀里糊涂,有什么话就一股脑地说了,“回陛下,奴婢今早在夹道上遇见他了。他原是奴婢的师兄。”
皇帝想到今天早上,林汲过来回话,说把宋清澄安置在了北花房,正好是十分靠近内书堂的地方。皇帝为此还十分惊讶于林汲的敏锐。果然这住所的位置挑选得好,宋清澄与陆芳春,也就很快有了交集。
皇帝对这个发展十分满意,愉快地对宋清澄道:“既然是故人,你们日后便多走动走动。陆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