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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弢轻轻地眨了眨眼,叹道:“我自有意识起便是在这里,除了这里,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伏则缘将他的手掌抓得更加用力了几分,语气加重,“释弢大人!”
释弢再度看向了他,对方眸中的神态同样叫他感到了陌生,不过他脑中却自动浮现了“怜惜”这个词,叫他明白伏则缘在同情他。
释弢不太明白这份情绪从何而来。他不过在陈述客观事实,并没觉得有什么。这千年来,他在这里过得也还算是愉悦,伏家族长对他毕恭毕敬,对他有求必应,从未亏待于他。
至于无法自由出门,他也早就习惯了——毕竟从他有意识起,他就从未体验过自由自在地在外界是个怎样的体验。
外界于他,虽总有神奇的魔力吸引他,与此同时,也象征浊气与苦痛。对于他,也算不上完全美好的地方。
神界已毁,这个独属人类的世界,容不得他。这是他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对此,他未有半分的怨艾,因为活着已是万幸,因为从他的神识第一次扫过这个世界,他就深深地爱上了这里。
他喜欢人类纯粹的灵魂,喜欢人类的喜怒哀乐,亦喜欢人类的智慧。至于无法亲眼用rou眼得看,这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遗憾罢了。
不过,伏则缘显然对他的遭遇,比他对自己,还要敏感得多,这也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这代的继承人可真奇怪。
他也不知多少次这样想了。
他观察了千年的人间,自恃已经够了解人类了,他们的光明正义,他们的自私Yin暗……唯独伏则缘的想法,他不明白。
他最不懂的是,为什么伏则缘这么多年来一门心思地扑在他的身上,不娶妻生子,不顾族内的传承,只终日钻研如何改进他身上的符咒。
“我有了足够的实力保护您。”伏则缘语气坚定地道,“未来,我将会让天下人都信仰您,您将拥有天下人的信仰。这间祀堂再也不是束缚您的东西,这整个世界将属于您。”
他想要成为天下的霸主,从来都不是为了享受什么无上的权力,他为的只是他的神明。
释弢歪了下头,却道:“但是则缘,我不想让天下人都信仰我。”
这话叫伏则缘怔住了,他问道:“为什么?”
“神界已毁,这是人间,它不属于我,它属于所有人类。”
“但……”伏则缘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若没有信仰之力,您就要永远被困在这里,不得解脱。”
释弢道:“若得了全天下的信仰,我也不得不回应天下人的请求,终日为护佑全天下而奔波,你也知道我性情懒散,这于我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不得解脱的囚笼呢?”
伏则缘眼眸中的光亮瞬间黯淡了下来,腰背也逐渐弯曲,他低着头,声音低沉,“释弢大人,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
他情绪极低落之际,一只手落到了他的肩上,叫他顿时Jing神一震。
“则缘,我很感谢你为我的费心。”释弢的声音温柔,宛如直烫入了他的心脏,“我亦知道你迫切想要让我自由,只是人类的灵魂本该是自由的,他们本该信仰的是自己啊。没有我这个神明,他们才会有无尽可能啊。天道让我存活,是给了我机会看这世间,而不是让我又成为了桎梏,禁锢住了人类。”
这千年来,伏家有了他,族人的实力固然强悍,同时也面临许多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伏家人根本没法适应日新月异的外界。他们自恃有神明庇佑,有着对于外界变化的浓浓的抵触心理,瞧不起那些哪怕是好的革新。因而,一旦没了他,伏家就必定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冲突。由此可见,有了神明也不总是好事。
“释弢大人。”伏则缘轻轻地捧起了他的手,俯下了头,虔诚地在他手背落下了一个吻,再抬起头,眼神又变得坚定了,眸底却是柔情似水,“我不会放弃的。我会想其他办法,我一定会让您安然无恙地走出这间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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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族内的混乱很快就平了,伏则缘对外说所谓的“祀堂有神”不过是个谣言罢了,既释弢不愿,他也未透露“神明名为释弢”。
伏则缘超越了九阶九等,耐心地沉淀一番后,便发掘了这个层次独有的“道”。
某日,他在祀堂之中入定,忽然“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它空气的成分与流动,遍地生长的植物,全都迥异于凡界,他还看到一对俊美的男女走来,女子温柔地逗弄襁褓之中的婴儿,男子则是眉眼含笑看着他们母子俩。
就在他们与他擦肩而过时,那男子忽而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深邃玄妙,意味深长,仿佛跨越了空间与时间。
伏则缘宛如醍醐灌顶,骤然惊醒,呼道:“我知道了。”
坐在地上拼积木的释弢被他吓了一跳,正拼起来的房子雏形骤然倾倒,“噼里啪啦”散落了一地。
他刚抬起了头,就“看见”表示伏则缘的黑影朝他冲了过来,对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