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有多艰难,他完全不顾念这些难处。他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妻子在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想找个人改嫁养大儿子,就成了罪不可恕。
他对原配的死丝毫没有愧疚,也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异样,直到他拿出把枪顶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根生当时想杀了他的。子弹已经上膛,只要他手指轻轻勾动,他便会当场殒命,这么些年的仇恨一笔勾销。
可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却犹豫了。
刘振德对他说,“儿子,你想要你爹的命,便拿去吧。”又说,“我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也知道,我这辈子做了不少的恶事,许多人盼着我死。可我对你,是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好,谁叫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呢。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高兴。你要是想要我的命,就拿去,能死在自己儿子的手里,我乐意。”
可他这么说了,根生最终却是没能下得了手。他心里难过,明明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他却没能杀了他,替他娘报仇。
后来,他回了正源县,去了柳树巷。许多年过去了,但那里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还和他小时候记忆中的一个样。只是,南街上没有了‘兴盛源’酱rou铺子,柳树巷里陈家的门上了锁,铁锁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他自家的院墙仍旧黑漆漆的,仍能看出这里当年曾起过火。
院子里的野草长得很高,连磨豆子的石磨缝隙里都长出了几根。正房没了,但他站在那里,仍能记得哪里是他和他娘当年睡觉的木床,那时一到了晚上,她娘磨完了豆子,便坐在床边给他讲些老掉牙的故事,拍着他哄他睡觉。他还记得正房的中间摆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那时候放学后,去阿宝家玩一会儿,回到家后,便看到他娘已经把热腾腾的饭菜做好摆在了桌上,等着他回来吃饭。她娘做饭好吃,哪怕是粗茶淡饭,吃着也有滋有味。可惜那滋味,他再也吃不到了。
他在正源县只待了半天,从柳树巷里出来,他便买了纸笔写了封信,寄出了信,就打算离开这里,也不回省城,而是去粤省。
他在信里对巧心说,他下不了手直接杀了他,便想去粤省报考军校。眼下这世道,各地的军阀穷兵黩武,使得民不聊生。他听说许多青年都去了南方,为的就是打倒像他爹那样的旧军阀。
他还说,等到了那一天,他便会回来找她。
巧心看完,默默将信叠起来收好。她仔细将不小心落在信封上的眼泪擦干,将这封信锁进了抽屉里。
晚上吃饭的时候,木蓝听巧心说,根生去了粤省。她有些意外,虽然预想到他回了正源县,却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陈致远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小的时候没看出来,他还有这志向。”
“吃饭吧。”木蓝对巧心道,“吃完做功课。”她面上虽然平静,但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心,毕竟战场上子弹没长眼睛,真刀真枪可不是闹着玩的。只不过,这些话却不能对巧心说,毕竟她是个心思重爱想事的,要是这么跟她说了,她恐怕这顿饭也吃不下了。
巧心说,“娘,兴许等我上大学了,根生哥就回来了。”
*
有了陈致远帮着在铺子里收钱算账,木蓝便能腾出手来,多琢磨点生意上的事。
生意蒸蒸日上,木蓝的铺子也渐渐做大,把左右两间门面也都盘了下来。而她铺子的名声也传了出去,不光是住在城南的人,就连住在城北的有钱人家,也会专程派人来城南的‘兴盛源’酱rou铺买酱rou。省城是个大地方,又有两条铁路线在这里交汇,有不少南来北往的人。渐渐地,也有外乡人到‘兴盛源’酱rou铺买些酱rou,带着火车上吃,或是当作特产带回家送亲朋好友。
于是,木蓝便听到有来的客人对她讲,“路程近还好,路程远的话,带回去味道就不好了。要是遇到大热天,有时候带回去都馊了。”
木蓝想想,这个确实也是个问题。要是带回去变了味,不说口感不好,这也会影响了铺子的声誉。于是,她便又开始琢磨起,用什么法子能延长这酱rou的保质期。这时候没有那么多添加剂,只能靠在工序上,还有包装上动些脑筋。
旁人都劝她算了,反正生意很不错,又何必去费这个力气。但陈致远却很支持她,他说,“你想做什么,尽管放开手脚去做。旁的杂事,交给我来处理。”
自从陈致远回来,几个孩子的功课都不用木蓝Cao心。说起来,巧心聪明好学,倒是不用人多费心。可阿宝和巧灵却是调皮,尤其是阿宝,不怎么爱念书,一有空就惦记着玩。叫他干力气活,比叫他念书容易百倍。可陈致远回来后,阿宝的成绩提高了不少,也顺利升到了中学。
转眼间,巧心已经要上大学了。她想去北平念书,木蓝也很支持,陈致远却有些担心。
他也了解自己闺女的性子,说实话,她这样的性子,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他有些不放心。他再三叮嘱巧心,“受了什么委屈,别一个人往肚子里吞。到了外头,有什么事,就写信和爹说。天塌下来,有爹替你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