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桉不是没有想过理想型。
她年少时也曾喜欢意气风发的少年,叛道经离,寄托着她逃脱世俗的梦想。
年岁渐长,反倒更加坚定地偏爱这样的少年意气。也因为世事无常,众生皆苦,少年终会明白苦海难渡,不再意气风发。
意气风发这个词,更像是年少限定。
所以,陈榆从不是她的理想型。
那怕是最张扬的高中时期,他也是沉默的大树,枝繁叶茂,往下扎根,积蓄力量最后远离故土。他是一个符号,是所有亲戚口中的理想型--关于孩子的。
他太克制沉默,就像是坚毅的钢铁,无法被打破。
但偏偏,现在是陈榆说:“陈桉,你是自由的。我只是求你的些许的爱。”
陈桉突然觉得很安心。
就像是年少时一些残留在身体里的不安终于通过某种方式沿着相同血液传递到了陈榆身上。
他要与她共享这样的不安。
某种程度上,陈榆是在救她。
可是……
陈桉问:“那你又怎么确定我就会喜欢你?”
她挑了挑眉,带着宣泄而出的恶意。
“毕竟我是自由的。”
这是陈榆早就知道的结果。
他说:“确实。那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你吗?”
然后去游乐园、逛商场、看电影…
陈榆脑海里冒过许多东西,但说出口却卡了壳,其实这些事情他跟陈桉都做过,在还是兄妹的时候。
陈桉在注视着他。
最后陈榆说了下去:“做一切普通情侣会做的事情。”
声音发涩。
他在紧张。一向沉稳的陈榆在紧张。
陈桉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不是恶意的推拉。虽然,她脑海里涌现的第一个想法的确是痛快的报复感,但接着就是愧疚。
对陈榆的愧疚,对父母的愧疚。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没来杭城会怎么样?她跟陈榆会不会还是平行线?
越线的恐慌笼罩着她。这来源于她的道德感。但也有摧毁陈榆带来的快乐。
这些情感太过复杂,所以她不想做出任何回答。
恰在这时,陈榆的电话响起。
是没有标注的三个数字602,来自他们的母亲。
陈桉的视线移到了陈榆的手机上,她自然记得母亲的电话。而大脑突然回过神来——陈榆刚刚转了大笔钱给母亲。
没有缘由的大笔钱。任是谁无缘无故收到,总是要问个究竟的。
陈桉舔了舔唇角。现在轮到她紧张了。
陈榆接起了电话,开了免提:“妈。”
陈母的语气温和:“小榆,你怎么给我转了这么大一笔钱?”
陈榆说:“让桉桉讲吧。”
他把手机横在陈桉的面前。里面传出陈母的声音:“桉桉?”
一瞬间,陈桉的心跳如雷。
陈榆在等陈桉的回答。
在转钱的时候,陈榆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情绪上头,陈桉必定会选择转款。但接下来面对父母,她不会选择撕破脸,即使她非常想逃离家庭。可是,积重难返,尤其是精神上的依赖。
在没有面对父母的时候,陈桉可以狠下心来做决定,可是一但回归到现实,陈桉的心态只会不稳。
陈桉声音有些颤:“妈?”
“欸!桉桉在杭城好不好啊?有没有给哥哥…”
陈榆知道陈母接下来的话或许是一些规劝的话,宗旨或许是劝陈桉少给他添麻烦,这会引起陈桉的逆反心理。
所以得引导:“妈,桉桉在这挺好的。就是最近天热,身体可能有点不习惯。”
陈桉心神大乱,全然没有注意到陈榆的小心思。
电话那头在继续:“桉桉,你还容易中暑吗?要多走走呀,就算是学习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要不我寄点新鲜的海鲜过来?杭城那能买到喜欢吃的吗?”
语气很急,像是连珠炮。
“嗯,我都还行。不怎么会中暑了,每天都有在运动,杭城什么都能买到的。”陈桉说。
“那就好。”陈母切回了主题,“那你哥哥转款是怎么回事?”
该来的总会来。陈桉深吸一口气,眼睛无焦距地盯着手机涣散:“妈,关于哥哥的那些钱,是因为我想…”
我想跟你们断绝关系;我想一个人逃到没有你们的地方;我想拥有没有你们介入的生活;我想成为我想成为的人而不是你们想成为的人。
可是怎么可能说出口?
在听到母亲关切的话语的一瞬间,陈桉仿佛又回到了海城,她还生活在父母的范围内,得不到任何喘息的机会。
在父母面前,她永远是不会表达情绪的哑巴。她早在一日又一日的缄默中丧失了对父母提出意见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