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来回回的走动着,有时候他则安静的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只要远远看他一眼,何露就会觉得这一整天都圆满的不像话……
一次,何露在妈妈的办公桌上看到一张“知情同意书”,上面家属签字那一栏,苍劲有力的字体写着顾尚楠三个字。
她在心里笃定着,应该就是这个名字了……
她把签字的这页纸攒在手里,等妈妈回办公室时,装成不经意间看到,鼓足勇气问她,“这个阿姨得的什么病啊?”
李晓玲拿过单子看了看,“还记得那天在ICU找我的男孩子吗?”
果然,她猜对了……
就是他……
从此,日思夜想、朝思暮念的人开始有了姓名。
顾……尚……楠……
何露在心里悄悄默念了好多遍……
这是她这二十几年里遇到的最美好的三个汉字,合在一起,平仄起伏,曲曲折折,便成了她的春闺梦里人……
在医院待的久了,她陆陆续续得知了一些有关于顾尚楠的事:他在南边小县城一个偏远的乡镇当公务员,今年25岁,上班两年,父亲早逝,母亲的患有很严重的心脏病。由于支付不起昂贵的手术费用,只能一天天在ICU里耗着,然而ICU也不是寻常人家耗得起的,他已经焦头烂额了。
何露自小生活美满,家境优渥,爸爸这些年事业也是顺风顺水,一路从乡镇的党政办主任到县区的县委书记再到市委常委,何露便也成了众人眼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高干子弟。
她对于没钱治病的概念只停留在每晚的都市新闻里。
她鬼使神差的又走到ICU病房外,这次,顾尚楠正站在楼梯口打电话。
只见他在小小的楼梯间里焦急的来回踱步,“主任,我家里有些事情,我还需要再请一段时间的假才能回去。”
接着是半分钟的静默,之后才听到他沉着嗓子无奈的说,“好的,好的,我下午就回桃源。”
挂掉电话,他仍旧没有上楼,沉默着站在窗户边,不声不响。
何露一辈子都没有那么勇敢过,她慢慢走到他身边,努着嘴轻声说,“你去吧,我帮你照顾阿姨。”
顾尚楠转过身,眼神里满是惊诧与震惊。
何露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瞬间分崩离析,不复刚才说话时的大义凛然,她开始结巴起来,“我……我是那个……我们……我们见过面的……我妈妈是李医生……是阿姨的主治医生……我……我妈妈跟我说了些你的事……让我……让我多来照顾照顾你……不是……让我多来照顾照顾阿姨……也不是……”
一段话被她拆成好几瓣,说的语不成调,她红着脸窘迫的低下头。
一旁的顾尚楠愣了很久,才开口道,“谢谢你。”
那时仍是盛夏,何露只觉得他的声音随着耳畔的微风拂过来,温柔似水,和煦如春。
她记得那天下午,顾尚楠走时,她有问过他,“为什么不跟领导直接说妈妈重病在住院,这样的话领导肯定会批假的。”
当时,顾尚楠始终沉默着没说话。
一直到几年以后看到舒童,何露才明白过来他有多倔强,有多在乎眼前的这个女人……
日子久了,她与顾尚楠也渐渐熟络起来。
那时,由于没有钱再支付高额的医药费,顾尚楠已经把妈妈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自那以后,何露一有空就会去医院看望顾尚楠的妈妈。
那次,她又提着东西来到病房,看到顾尚楠正呆坐在不远处看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妈妈,眼泛泪光。
直至何露走到他身边,那滴眼泪终究还是没有掉下来。
往常,顾尚楠对她说的最多的无非是“谢谢”、“辛苦你了”、“麻烦你了”……
除了这些的客套话,更多的则是良久的沉默。
那是认识这么久以来,顾尚楠第一次开口对她说那么多话。
他给她讲父亲去世后,幼小的他有多害怕;告诉她妈妈是如何辛苦劳碌大半生把他养大;告诉她毕业以后经过多长时间的纠结与挣扎,最后还是决定回家考公务员好照顾妈妈……
最后,他还告诉她桃源是个很美妙的地方,是一个和美丽的名字一般相称的“世外桃源”,山清水秀,美轮美奂,还有可爱的人……
当时的何露,头脑里满满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全然没想到他所说的“可爱的人”这几个字还有一层意味深长的含义……
何露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仿佛真的能看到父亲去世后,小小的他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样子,还有跟着妈妈满街吆喝卖水果的那个十几岁的少年。
还有那个美丽的偏远小镇——桃源,从此让何露心心念念了很久很久。
顾尚楠说完后又回头看着病床上的妈妈,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沉默,刚刚还神采奕奕的他,好像一下子又堕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