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寝宫太极宫恢宏威严。皇帝书房勤政殿,无论昼夜宫灯如簇。昨夜里风骤雪急,今日放晴,金瓦朱墙的宫廷建筑群一派祥和之气。时近正午,御膳房的人送御膳往各宫,各宫宫人忙起来侍奉主子用膳。
勤政殿里,云萝收到小宫婢耳语示意,进一步到玉阶下屈膝,“陛下,请您用午膳。”
“搁下吧。”皇帝头也不抬,摊开奏疏手持朱笔端坐案前,时而蹙眉思索时而释然落笔。
云萝一挥手,身后两列宫婢依次呈上珍馐玉盘。
——只有三荤两菜一羹一茶点,这就是昭国皇帝的午膳。今岁岭南水患流民万千,皇帝责令内宫外廷缩节开支裁减宫人节衣缩食全力赈灾,而朱旭煦,君王为百官表率当仁不让。
雨季过去,洪灾缓解,流民安置,堤坝加固,水闸竣工。否极泰来,昭国京城节俭之风如旧。
待食盘端上来,皇帝施舍一眼,对桌角她喜爱的美食兴致缺缺,留一盅牛rou羹与杏仁酥,挥袖,将余下菜色分赏众人。
旁人急忙谢恩,云萝却不是,愁眉苦劝:“陛下您多吃些。您日理万机,这两样如何够?”
皇帝摇头不语,愁眉苦思,以笔杆敲脑袋。
云萝退身,向喜顺递一眼。后者是个机灵的,点了头退后,钻进屏风自偏殿溜了。
再过一盏茶,勤政殿冷肃的气息,被几许馨香遣散了。是喜顺请来皇后凤驾。众人屈身见礼,独孤毓摆手,示意云萝携众人退去。
“陛下。”独孤毓轻唤着朱旭煦,步来阶上,靠近御案拱手行礼。朱旭煦蓦然抬头,一双水眸落满惊喜,声声唤着毓儿,起身,欢喜来迎。
独孤毓与她双手牵手,四目相对,佯装恼怒怪她不肯踏实吃饭。朱旭煦牵独孤毓的手拉她一并坐到龙椅上。独孤毓抗拒,又架不住朱旭煦软磨硬泡,矮身坐下。
端坐玉陛之上,面对如山的奏疏公文,放眼是十六根描金朱漆盘龙柱撑起的尊荣至极的幽静肃穆的宫殿,独孤毓心内感慨万千。
古来多少人觊觎至尊之位……可若是不身临其境,怎知君临天下的担当。独孤毓扣握朱旭煦的手,偏头郑重凝着她脸庞,脸上笑意浅了,凤眸柔和如旧。她端详着,近来这半年,朱旭煦显然是身量清减,下颔突出,双颊消瘦了……
“政务是忙不完的,臣妾请陛下先用膳。”独孤毓松落相缠的手,将羹汤捧起来。
朱旭煦抿了口又推说奏疏要紧,她须得先过目。
皇后哄着皇帝用了块点心,陪坐在旁边眼光瞄上了左手边几本书。最上一本就是《资治通鉴》。
独孤毓捧起书,闲翻了翻。《资治通鉴》被赞誉为帝王宝典,入仕必备。她寝殿有一本,是自小父亲送的,赠此书是要她明史正身。时常温习,独孤毓对《通鉴》很熟悉,翻开扉页惊喜与朱旭煦将唐太宗的名句“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书于扉页。再翻过几页,独孤毓惊叹皇帝读书之用心。
——每一页或多或少附纸几页,书以小楷作论述。
笔迹有少许差异,从前往后愈见笔锋锋利,独孤毓没看正文,倒是津津有味读起朱旭煦的“策论”。每篇论述段落不一,落款有时日,仔细来看,皇帝手边这本书时常翻阅且都仔细做了作业。
——皇帝一若从前跟着太傅师傅在官学努力读书掉书袋的小少年。
朱旭煦批奏折,独孤毓捧书陪在她身侧。
书页翩跹交错着浅淡的呼吸声与衣料摩擦桌角的声响。
独孤毓放下《通鉴》,翻开下面一本小册子,之后,意料之外,避无可避的红遍脸颊。素手拍落书册,佳人羞恼而起。
朱旭煦一惊,瞪大眼抬头,茫然道:“毓姐姐怎地了?”
“搅扰陛下兴致实在惶恐。”独孤毓理平衣摆,不冷不热扫她一眼,“臣妾告退。”
毓儿生气了,如何能够放任她独自来去呢?朱旭煦第一反应攥住她衣摆,继而勾住她的手,水蒙蒙的双眼凝着她。眉平目顺的模样乖巧得紧,“怎么要走了呢?煦儿如何不好惹毓姐姐生气了?”
独孤毓垂眼对她,欲言又止。朱旭煦是夫是君,有些话原不该她多说。特别是朝堂政务,后妃不得干涉。
朱旭煦攥着她的手坚决不罢手,独孤毓不禁心软,搭边坐回龙椅,抿唇不语。朱旭煦瞪圆一双大眼翻转来回,倾身铺进她怀里连连撒娇。
“毓儿,毓儿不要生我气。我好好用膳的。”
皇帝不顾形象在她面前枕双腿揽腰撒娇,独孤毓低头,羞恼在呼吸之间溜走了开。
“臣妾僭越,恳请陛下公私分明,处事如此,读书亦然……”
“嗯?”独孤毓神情愈发不自然,甚至避而不看她,朱旭煦抬起头,思量几瞬才想起几日前喜顺出宫归家探亲回来带来她的礼物——那本瞧一眼就心chao澎湃的小册子。
朱旭煦将目光落上桌角那侧,顿悟独孤毓羞恼为何。皇帝嗫喏着,将黑锅甩给小喜顺。
独孤毓在心里记过账,平稳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