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忆望着许久不见的澄空,眼睛一shi,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脸,却又猛然想起自己周身血污,唯恐脏了这美丽不可方物的人,便又缩了回来,只嗫嚅道:“澄空,澄空,是你,你回来了。”
澄空却不嫌从忆满脸污渍,用指腹为他一点点擦点嘴角血迹,道:“是我。”
两人都有许多话要说,然而眼下并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从忆靠在澄空肩上,用斩妖剑拄在地上,撑着自己,望着那已然不能动弹的大蛇,道:“你今日是定然活不下去了,在你死前,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相柳大笑两声,仍是激起劲风阵阵。它自己的身躯,却是不断变形,缩小。
片刻后,地上躺着的,已是个人形。
那是个形销骨立的中年男子,胸部裂开了一个大洞,望着甚是吓人。
中年男子望着从忆和澄空,道:“好了,我终于再不用这么活着,可以痛快的去了。”
从忆并未接话,只等他继续往下说。
那人又道:“小孩儿,你必然已认出我是相柳,原本应有九个脑袋,你有数过,我刚才总共几颗头么?”
从忆道:“八颗。”
相柳轻笑一声,剧烈咳嗽几声,道:“不错。我最重要的一颗头,十五年前已经被狍鸮取走了。自那以后,我时时神志不清,甚至只想屠戮杀人。方才与你打斗之时,我一面想要吞食你血rou,一面又想放你离开,最终仍是对你下了杀手。
从忆虽并不想与这吞了澄空的妖物多说,仍然耐着性子问道:“当年,狍鸮为何要如此做?”
相柳苦笑道:“那颗头颅,是……是蕴藉了最多妖力的部位。他那日设计诱了我出来,让我与他同去幻海。我不肯,他便直接切掉了那颗头颅,道:‘你剩下的部分,也是无用。我有这些妖力便已足够。’我当时……痛不欲生,但求速死,他却又降下禁制,不让我自行了断。他还道:‘原本你隐于这山中,藏得极好,若不是那群蝼蚁出卖了你,你又怎会遭此劫难?’他劝我说,我若是肯出手灭了那平霄城,他便可赐我一死。我当时便道,他定是用了卑劣手段,逼着平霄城的人诱我出来,我为何要去报复那些无辜之人。他又道:‘我与你赌一个。你从今日开始,不得再以妖力庇护平霄城。我会告诉他们,若他们想要重得庇佑,那便每年献祭上一名幼童,供你食用。若一连五年,他们都不肯行这祭祀,我的禁制自然解除,你自可寻死。若是五年内,他们送上来了幼童,那你便是输了,要按照这禁制,吞下那孩童,以后时时听我调遣。’后来……”
男子没有往下说,只眼里露出了深深的悲哀。
从忆当然已经知道,不过到了第三年,平霄城的人便已受不了了,年年都绑了孩童充作祭品,换得了十余年的风调雨顺。
他望着这行将就木之人,倒也没有再补上一剑的想法,只道:“你当初,又是为何要庇护平霄城?”
男子浑浊双眼,渗出两行泪,道:“数千年前……我本是狍鸮一派的,妖族败落以后,我也受了重伤,藏匿于此,再不参与这人与妖之间的斗争。”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混沌无知,日常不过吞食些野果,喝些泉水而已。只是……那一天,他在山里迷了路,我只想着把这小蚂蚁赶出去……不料……”
男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似是有极大的不舍:“他一个小小凡人,居然会想着要给我疗伤。我实在是烦他不过,便容着他留在我身边……”
“一来二去,他也知道了我是妖,竟然也不怕我,真是……傻透了……”
说到此处,男子的声音已是哽咽。
“可惜,凡人到底命如蝼蚁,不过数十载,他……命数已尽。最后,他托我,让我好好照顾他在平霄城的家人,保护他们,不要受困挨饿。我……答应了他……自那以后,整个平霄城,就再无灾祸……”
从忆想要再说什么,终是不忍。
倒是澄空冷声道:“你如今化作尘土,平霄城,只怕再也没有这等福气了?”
男子苦笑道:“是……就此作罢吧。我原也没想到,这整个城的人,会为了那点安稳,戕害自己的后代……原是我,把他们养成了这幅模样啊。”
从忆摇摇头,道:“你从未逼着他们祭祀,甚至那狍鸮,也只是引诱他们而已。做出这等无良之事的,是他们自己。你……你安心去罢。”
男子最后笑了一声,盯着澄空,缓声道:“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我竟然见到了他的后代……”
澄空从忆两人都有些不解,正欲再问,男子已合上双目,渐渐化作了尘土。
从忆方才全凭一口气强撑着,如今见危急已解,整个人彻底软了下来,站立不稳,汗水淋漓道:“我们,我们走罢。”
澄空将他打横抱起,让他靠在自己胸口,哼了一声道:“你这般模样,还想走到哪里去?莫非你还想回那平霄城,受那帮恶人的气?”
从忆见澄空这嗔怒模样,身体虽痛得厉害,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