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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映闯进来确实失礼,但顾怜玉自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她反在月芳让人出去之前将长映抱到怀里:“长映不哭,我是想带他走,可是你长映哥哥他不同意啊”她以哄孩子的口气温柔的说,顺便替他揉了揉眼睛眼睛。
月芳现在没法将长映支走了,只能坐在案边无奈看着一大一小在面前唱和。
“顾小姐您人这么好,请一定将哥哥赎走啊。”他拉着她衣袖急切的说,全然不顾楼中爹爹那些教导,声音里带着哽咽:“爹爹只会苛待月芳哥哥,不给炭、连朝食也不给!月芳哥哥本来身体就不好,他再待下去、再待下去……”
“长映别说了。”月芳想制止他在顾怜玉面前多嘴,却被她抬手打断。
“这么说,他说的都是实话了。”她看向月芳,用的甚至不是询问的语气。
月芳别开眼睛:“与顾小姐无关的,我自会看顾好自己……”他只是这样说,并不向她寻求任何帮助。
“为什么?明明只要你答应我,我就能让你风光的从这里出去。”顾怜玉不明白月芳的心思,他在倚竹楼之中分明没有体面也没有出路,她分明轻易便能帮他摆脱困境,可即便她不止一次向他示好,他却连假意答应的谎话都不肯说。
月芳没有回答顾怜玉的问题,但是长映的话还在继续:“顾小姐,月芳哥哥在说谎,他没有钱给自己赎身的,他过去自赎过一次,可也不知道是去投靠的谁,结果被骗光了钱又被卖了进来。”
“长映!”月芳睁大了眼睛,他佯装愤怒的抬高嗓音:“你怎么连这种话都和客人说!”
“月芳?”顾怜玉初次听见这一说法,惊讶的睁大眼睛。
与她相遇之时月芳二十三岁,对于娼妓而言已是年华不再,他看上去沉寂、冷清,甚至眼神之中时常带着萧瑟和漠然,却又一次次不计代价的去帮助与他不相干的人,只要有人向他求助。她一直都不明白这样的性格为何会出现在一个以色侍人,惯是被人骑压的男娼身上,但现在她似乎窥见了这些矛盾的端倪。
月芳并非无心向好,而是被人两度推下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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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鸨父冲进来拉走了长映,顾怜玉应该还能从他口中听到更多关于月芳的事,但即便只是听到了这么只言片语,也足以令她震惊无言。
“顾小姐,长映方才的话你别在意。”月芳蹙着眉面色苍白,难得显出动摇的神色。
“你……曾经离开过这里?”顾怜玉不知从何处开始问起,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告诉自己。
“无聊的往事而已……”月芳动了动嘴唇声音很轻。
看他的反应便知道了,长映说的都是实话。月芳曾经为自己赎身,可是本该已经自由的人,却又被卖进了这里。顾怜玉并不相信月芳在烟花之地浸淫那么久还会轻易被人欺骗,那么让他能够落入这样境地的人便屈指可数。
“是谢家吗?”她试探着问。
“……”月芳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反应印证了顾怜玉的猜测,她探身往前握住月芳的手。
“顾小姐你不必如此……”月芳想要收回手,却发现她将自己握的很紧。
“就算你不愿说,我也能够调查清楚。”顾怜玉紧紧攥住他的手:“然后我会打消你所有的顾虑,让你安心跟我走。”说完她起身离去。
门被合上,楼下传来顾怜玉和鸨父的对话,她又多给了些银子,让他不许为难月芳,也不许为难长映。
为什么她要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呢?月芳不知道。他只知道,从她的手掌传递过来的热度凝在他的指尖,久久不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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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芳的身契陈旧泛黄,上面印着生父的指印。
他第一次被典卖时不足十岁,原因很简单,庆州雪灾家中无粮无棉,眼看着一家人要被悉数饿死,爹爹便寻了来庆州物色货品的人牙子将家中最年幼的他卖了,原本以为只是出去做苦力,却不料到了汴京却进了倚竹楼。最初的日子里,他反抗过,逃跑过,被关过黑屋也挨过鞭子,让小孩子屈服的方法有很多,鸨父几乎每一样都在他身上用过。
月芳早不记得初次侍奉的客人是谁了,他记得疼也记得屈辱,但他没哭也没闹,只是躺在床上觉得黑暗将他整个人拢了起来,无尽的长夜好似永远不会消散。
即便他来自苦寒之地、家境贫寒,却也知道为娼妓者以色侍人,无论表面多么风光私下也为人所不齿,这条路绝非正途。他自始至终都是冷漠的、厌恶的,他从不愿对客人假以辞色,可偏有人喜欢他的傲慢、他的不顺从,他们从不把他当人,却也愿意在他身上花费大笔银钱。
他很认真的将那些用自己的血肉换来的钱存下,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在掌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他才不是月芳,他姓谢名衡,家在庆州,那里的冬季就算再冷,家里的哥哥姐姐也会将他裹在被子里哄他入睡。他下定决心要好好的回去,即便沦落到这样一个污秽之地,他也不许自己沉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