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的眼睫慢慢垂了下来,小手搭在身侧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廊沿边一块凸出的木块。
“半个多月之前,我在鸭川桥上遇到了一位大姐姐。”
三郎回过头将目光转向她,安静地听着。
“大姐姐是在那里等人的,她的爱人约她在那里见面。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灵魂火焰坚韧又漂亮,像……唔,像杨柳。”
“鸭川桥旁边的垂杨?”
“对。但是,我在她的眉宇间看到了死气。”
“虽然我给那个大姐姐留了一道符,但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依然已经‘死去’了。她变成了妖怪。”
“虽然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但是由人生成为妖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
是很痛苦。
三郎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吴叶生成为般若的时候痛苦得差点疯了。
“大姐姐是来跟我告别的,她要回自己的家乡了,临走前她给我讲了她的故事。”
“她被她的男人背叛了?”
“嗯。”
三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不是你的错。”他忽然说,他已经猜到泽田弥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泽田弥望着院子里的夏草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继续道,“我原本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大姐姐了,大姐姐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临走前她还把名字告诉了我。”
“可是今天,我又看到她了。”
“呐,三郎,你说如果一个人被强行改造成其他人希望的样子,连自我意识都被抹去了,顶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连感情都是假的,她还能算是活着的吗?”
有大半晌的时间,廊檐下没有人说话,只有趴伏在泥土里的蛩虫不断重复着似乎永远不会厌烦的噪鸣。
“弥酱,感情不会是假的。”
一片让人难受的安静中,三郎忽然开口。
“就算记忆可以伪装,但是感情是造不了假的。所以那个女人对平安京的恨是真的,对你的喜爱也是真的,最多不过是被影响放大了而已。”
泽田弥捏着木块的手指一停,“三郎你都知道了呀。”
三郎抬起手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回答她,“里面那么大的动静,猜都猜得到。”
而且他更知道的是,这种基于魂体上的改造是无法逆转的。要么余生都作为“鬼女”在别人的控制下活下去,要么,就真正的彻底意义上的死亡。没有第三种选择。
已经没有自我意识的妖怪是没办法选择的,所以现在选择权只能被动地交到了知道了这一切且能够完成让她“死亡”这一选项的泽田弥身上。
这其中,鬼女的存在与否还牵扯着一场会搅进去数千条人命的战争。
沉重吗?让一个小孩子来背负这些?
三郎看着泽田弥在月色下安静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那位把小孩送到这里来的大Yin阳师可真是个狠人啊。
啧,自己舍不得过来看就设计让他醒过来陪着。所以说他最讨厌这些玩心眼的了啊,欺负他现在身边没有光酱吗?!
几乎在同一时间,安倍宅,一袭白色狩衣的大Yin阳师和源博雅对坐着望着同一片月色。
“看时间也快发现了吧,姬君。”
“什么?”源博雅一头雾水地抬起头。
“我是说,大概到了姬君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源博雅扔下酒杯,默默地抬手卷袖子,“我总觉得晴明你在计划什么,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
袖子卷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打不过晴明,懵了头的博雅三位猛地一拍桌子,气势汹汹,“我就把你家的酒全喝了!”
“哎呀呀,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威胁呢。”
“别说废话了晴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做选择什么的,总感觉你让姬君去做了一件很沉重的事啊。”
虽然玩脑子玩不过这些Yin阳师们,但是作为一只单细胞生物,源博雅超常发挥了自己的直觉并且一击命中。
安倍晴明对着他忽然严肃的表情,偏头思索了片刻,放下了酒杯。
“既然已经到这里了,那我就说了。”
“痛快地说出来吧,晴明。”
“那么,博雅你应该已经差不多猜到了,神乐从出生开始就欠缺的那缕天魂,就是姬君。”
“……”源博雅气势汹汹的表情僵住了。
“等等,完全没猜到啊!缺失的天魂就是姬君是什么意思?不是转世什么的吗?!”
“不是。”安倍晴明重复道,“就是姬君本身。”
“可是为什么啊?晴明你不是说姬君是来自于一千多年以后吗?”
“是啊。”
“那为什么她就是神乐的天魂了……”源博雅语无lun次,几乎抓狂了,“晴明你说清楚点!”
“说不清楚。”安倍晴明平静地看着他,“你只用知道姬君目前的情况不太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