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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你是不是偷了别人的钱?!”他厉声道,“爹爹平日怎么教你的?!还不快将钱袋还给这位女郎!”
男人训斥完女儿,又转过身,弓着腰有些可怜地对萧蓁蓁赔礼:“女郎见谅,我女儿年幼无知,我定会好好罚她,请你原谅她这一遭…”
裴蓁蓁的目光落在他褴褛的衣衫,散乱的长发,还有空荡荡的右腿裤管上。
“表兄…”裴蓁蓁只觉得鼻尖酸涩,她哑声唤道。
青年僵住了,她弓着的脊背慢慢挺直,这动作叫他有些陌生,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站直过了,要在这乱世中活下去,必须学会弯下腰。
他看着裴蓁蓁被布巾掩住的面容,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是他想的那个人么?她还活着么?
裴蓁蓁解开脸上布巾:“是我,表兄,我是蓁蓁。”
狰狞可怖的伤痕横在她脸上,将娇美的容颜全然毁去,从五官中却还依稀辨得出年少模样,萧云深眼眶泛红:“蓁蓁,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我们都以为,都以为你在洛阳城破之后便自尽了…”萧云深抹了一把脸,艰难露出一个笑。“若是小叔叔知道,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踉跄着上前一步:“蓁蓁,你的脸,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他伸出手想摸摸她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却发现自己指尖全是黑灰,又沉默地收了回去。
“是我自己划的。”裴蓁蓁淡淡道。
她说得很是轻描淡写,萧云深却明白,对一个女郎来说,何等境地才会亲自下手毁了自己的容貌 。
“若是小叔还在,见你如此,不知会多伤心…”萧云深低喃道。
他低下头,叫过女童:“念念,来,叫姑姑,这是你姑姑。”
小小女孩儿怯生生地看着裴蓁蓁,抹着眼泪唤了一句:“姑姑。”
南魏兵败如山倒,萧云深带着女儿逃亡的一路,断了右腿。他重伤在山洞昏迷时,是萧念哭求了山中采药人为他敷上伤药,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伤了右腿的父女俩一路到此,全靠山间野果为生,近两日栖身破庙,萧云深断了的右腿疼痛难忍,几乎叫他无法入眠,萧念才动了偷盗的念头。
偏巧偷到裴蓁蓁头上。
裴蓁蓁身上的银钱,若她一人倒是足够北上,但萧云深的腿伤太过严重,治了几日便将钱花得七七八八。
为了赚些药钱,裴蓁蓁不得不去当地豪族家中做些浆洗的活。
萧念跟在她身边,小小的身体举着衣物挂起,寒冬腊月,两人的手浸在冰水里冻得通红。
“饿不饿?”裴蓁蓁将她被风吹乱的额发理顺,温声问。
萧念摇摇头,露出稚嫩的笑容:“不饿的。”
怎么会不饿?裴蓁蓁摸摸她的头:“今日为爹爹买了药,姑姑给你买一串糖葫芦怎么样?”
萧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还是摇了摇头:“不用的,存下来,给爹爹治病。”
“一只糖葫芦罢了,不会影响爹爹治病。”裴蓁蓁眼神温柔。
走出药铺,裴蓁蓁牵着萧念,停在街口小贩面前:“一支糖葫芦…”
她放开萧念的手,从袖中摸出铜钱交给小贩。
结果一转身,却不见了萧念。
“念念?念念?!”裴蓁蓁一手提着药包,一手拿着糖葫芦,扫了一眼四周却没看见人,走了两步,终于急了。
“念念!念念你在哪里?!”
街口处,一辆马车狂奔而过,驾车的仆人扬着马鞭,街道两边路人纷纷避让,路中却有一个小小女孩儿蹲着身,不知在做什么。
裴蓁蓁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萧念娇小的身躯被马车撞飞,她翻滚一圈,最终毫无声息地躺在地面。
“不——”
裴蓁蓁手中的药包和糖葫芦落了一地,她冲了上去,抱起躺在血泊之中的萧念。
“姑姑…”萧念虚弱地睁开眼,断断续续地叫她。
裴蓁蓁的手发着抖:“念念,没事,姑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撞了人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马夫骄横之色不改:“好端端地往路中跑,分明是找死!我家郎君心善,这串大钱拿去,休要纠缠!”
一串钱被扔了下来,落在血中。
裴蓁蓁赤红着双眼抬头:“你以为这点钱就能买我念念的命!”
马夫冷哼一声:“真是贪心不足!”
他只觉得这女子想借着这意外,狮子大开口。
车厢中的人好像说了什么,马夫点头哈腰谄媚应是,转头面对裴蓁蓁又是另一副面目:“我看你们分明是故意跑到这路中,想讹钱罢了!我家郎君说了,你若不服,尽管去告官便是,我家郎君乃钱氏三郎,千万别弄错了人!”
说完这番话,他一鞭挥下,马车便将裴蓁蓁甩在身后。
“姑姑,我好疼啊…”萧念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