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辉怀揣着无比惊愕的情绪,一直到坐在学堂当中,容先生翻开书,清缓的嗓音落在耳边,都依然回不过神。
一年过去,仍有同窗记得聪明激灵、刻苦勤奋的谢大郎。只是再次相见,谢大郎仿佛与往日不同。
他不再在先生提问的时候奋笔疾书,又在先生讲解时对着自己写下来的答案摇头晃脑。取而代之的,是呆愣神情。
砚里的墨早早干了,也不见谢辉再去加水研磨。
“谢辉——”
有人叫他。
谢辉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满心惊涛骇浪,手指都微微发抖。
“谢辉?”
旁边的同窗小孩儿看不过去,凑过来,轻轻拍了谢辉一下。
谢辉骤然回神,看着身前的先生。
容玉站在他的书案前,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而谢辉抬头看他,只觉得容先生那张宛若温玉雕琢、隽逸灵慧的面孔中,透出些许迟疑。
有了此前经历,容玉不觉得谢辉此刻的走神是因为贪玩或其他。他纯粹觉得,谢辉此前病重,到如今,虽也过去好些时候,但兴许并未好全,只是强撑。
这让容玉心情复杂,只想说一句“何必”。他看谢辉,神色一点点温和下来,说:“你若仍有不适,不如……”
谢辉心想:等等,这就要赶我走?
他立刻挺胸抬头,目光灼灼,看着容玉,说:“先生,我的风寒已经好啦!”
容玉端详他。
看小孩儿眉清目秀,一脸决然。
容玉有些莫名好笑。
这点心思一起,他又怔忡。
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纯粹的、高兴的时候。
容玉的手轻轻捏了下,在手中书本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他最终说:“如此便好。”
而后,就离开了。
谢辉看着他的背影,见容玉回到诸多学生之前,把此前问的问题换一个提问对象。
谢辉心思一点点收拢,到最后,全神贯注,去听容玉的话,看手上的书。
一年过去,《千字文》学完了,《幼学琼林》也就在年节之前结束。到如今,已经轮到《论语》。
收了心后,谢辉照旧是那个让所有人惊叹的聪颖学生。
他又留意到,容玉对自己的态度,好像也有了不同。
仍然是严格的先生,但多了些温和的时候。
谢辉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可是……
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地在院中挪动。
这是下课时,一群孩童被拘得久了,每到放风,就迫不及待地在外奔跑嬉戏,追逐玩乐。
院中芳草萋萋,枝头泛出新绿。
在院子角落,有一个比如今的谢辉还要高些的水缸,里面铺了莲叶,每到夏时,期间都有荷苞绽放,清丽无比。
这样的场面,谢辉倒是无缘得见。
他每次看到那个水缸,就要腹诽一番。好在这么些年过去,都没有出事。
谢辉不欲再看,徒添心烦。他站起身,预备回屋子去,再把今日所学复习一遍。
可刚迈出脚步,身后忽而响起一阵嘈杂声响。
谢辉茫然地回头,只见短短时间内,院子里的小孩儿们竟然都往那水缸方向看去。水缸沉而不动,偏偏上方有水溅出。
谢辉花了一息工夫反应。
而后,他面色一变。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先生、先生——”
有反应快的孩子,已经拔腿往屋内跑去,想要寻求大人帮忙。
还有人站在水缸旁边,焦急又不知如何是好。
谢辉眼看一个只比自己高半头的小孩儿踮着脚尖,可连缸口都碰不到。
他喉结滚动一下,嗓子干哑,身体略微颤抖,却还是往前冲去。
一捧莹莹光点从他怀中涌出,在谢辉面前凝成一个剑的影子。
稚嫩的童声厉声喝道:“你们让开!”
水缸之前,围绕着的那圈儿小孩儿一顿大呼小叫,到底被人拉扯离去。
谢辉凝神静气,咬牙往前。
他握住灵气凝出的剑柄,闭上眼睛,用上自己最大的力气,往前挥斩!
“轰”得一声,水缸破裂!
大股水流涌出,其间夹杂哭叫声。
谢辉大口大口喘气,不知不觉间,额头已经布满冷汗。
灵剑重新化作万千莹光,再度回到谢辉身体。而他往前,手扶住水缸的裂口,将里面那个呛了许多水、如今惊魂未定的小孩儿拉了出来。
容玉和学堂的其他先生匆匆赶到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两个孩子,一个浑身shi透,呆了片刻,就开始大哭。另一个衣裳shi淋淋的,裤子和鞋更是被水浸得一塌糊涂。这还不算,手上正有大股鲜血涌出。
容玉面色一变,叫道:“谢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