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隐现、暮鼓晨钟时闻。
入得高耸山门,沿主道行百步,方到天王殿。
穿过天王殿,见得一片歇山飞檐,便是数间南北进深三丈有余的大佛殿。
殿中木鱼声起,佛音阵阵,披幡挂帛,檀香缈缈。
谢韫铎垂目跪于谢未与谢韫锋灵位前,身后垫子上跪着郑管家与卫柒。
一场法事耗时两个时辰,自卯时起他便形同入定,一动不动。谢未父子的法事在辰时末已结束,现是巳时二刻,实是已经开始做汪氏的法事。
二人深知他与谢未父子间的情意。见他如此,一时便也未惊动他。
谢韫铎是谢玄而立之年,娶了继室汪氏所得嫡子,故而谢韫锋反而年长于他,他便要叫一声大哥。
谢玄位高权重,积威愈深,自小待谢韫铎严苛。谢未则不然,他是谢玄左膀右臂,同军中大多数猛将一般模样,为人豪爽狂放。谢韫铎自小便是骑在谢未脖子上长大。
待到谢韫锋少年初长,练得一身腱子rou,谢韫铎便被谢韫锋接了过去。背在背上、骑在肩头,马场看跑马、校场看摔跤,好不威风!
而后,谢未父子出征,谢玄便将谢韫铎丢进了京郊禁军大营。便是摔得满身是伤,他也从未哼过一声。只是想着,待二叔同大哥哥凯旋归来,必是得夸他一句“谢家好儿郎!”
再想不到那日谢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为他庆贺十岁生辰,传来的却是二叔兵败城破、父子二人血染沙场的噩耗。一时,谢府锦缎换白幡。
那是建元十一年,他出生的第十个年头。
是个多事之秋。
二叔、大哥哥身陨,谢家军伤亡惨重,朝廷权柄更迭。严氏一族又出太师,一时权倾朝野,群臣纷纷附庸,便是他的外家汪氏一族,亦与严太师来往过密,几乎同谢家断了往来。
一场风云诡谲的朝堂争斗,在他父亲,太尉谢玄领兵远赴边疆中硝烟散尽。
殷氏状元殷图祥因失职失察贻误军机而自戕,与太尉继室汪氏体弱抱病而亡这两桩事,便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两颗小石子,瞬间淹没于京城暗涌中。
谢韫铎双手伏地,再行叩拜。
待得起身,见谢未父子牌位已经挪至一旁,中间换了一个牌位,上书“先妣谢母汪儒人宜佳之莲位”。
谢韫铎双手握拳,颈间青筋隐现,盯着牌位,胸口起伏不止。
卫柒屏息不语,用眼睛悄悄瞟一瞟郑管家,见郑管家肃着一张脸,什么表情也没有。忽见谢韫铎突然转过身来,把他吓了一跳,结巴道:“阿、阿铎!你该用早膳了!”
谢韫铎对郑管家道:“她如何当得?她到了底下,有何颜面面对我二叔,我大哥哥?面对我谢氏一族族人?就凭她心心念念之人蠢笨如猪、贪婪如狗,做他人手中刀,当他人杀人剑,害我谢家儿郎?她入了谢家门,如何这般不愿做谢家人?!”
说罢,眼中泛chao,转身出了佛殿。
中元祭2
梵音颂唱,谢韫铎眼中热chao退去。
卫柒和一位小沙弥两人手中各捧一个龛笼,里面放着谢未与谢韫锋的牌位。
“阿铎,郑叔让把谢将军牌位放到地藏王阁供奉起来。”卫柒见谢韫铎立了好一会,方才上前对他说道。
谢韫铎转身,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二人跟着小沙弥一路来到地藏王阁。
丈高的地藏王菩萨,左手持锡杖、右手结与愿印,慈悲望向世人。
卫柒与小沙弥把龛笼好生安置,又拿了香与谢韫铎。
谢韫铎点香再拜,把香插入灵牌前的香炉中。见偌大一间地藏王阁里空空荡荡,只立着他与旁边一位文士模样的人。
待他转身离去,行经那文士身旁,无意瞟一眼牌位,却见那牌位上书:先考殷公讳图祥之莲位。
呵!
呵呵呵!倒是忘了,地藏王菩萨除了度化人道天道,更是要度化地狱饿鬼道。否则他殷图祥,何德何能,敢在此设牌位!
卫柒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他也是适才刚看见那殷图祥的牌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卫柒低声道:“阿、阿铎,已是巳时末了。你不是要去寻苦志大师么?”
谢韫铎眼风冷冷扫过,卫柒缩了缩脖子。
苏子敬与殷图祥同科同僚,情谊自是不同寻常。如今Yin阳两相隔,难免伤怀。只多年未得机会祭他。
今日得了机会,便携了杨氏与玉萝一起来大相国寺。一是给殷图祥上柱香,二是找苦志大师看一看玉萝与谦儿的八字。
故而他同殷图祥,不但有同科同僚之谊,更是要结成儿女亲家。追思往事,叙念当下,一时在他牌位前立了许久。
直到他听得身后有人说话。
他转过身来,见身后立着两位年轻人。其中一人身着石绀青双狮戏珠织金锦袍,年纪轻轻,颇显气势,正一脸不善地盯着他面前的牌位。
苏子敬好生奇怪,道:“小友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