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等会儿去幼儿园接完了阿松,再拐到临川路的报社去一趟。”
陆近春握紧了方向盘,心里有些雀跃:“是去接关小姐吗?”
徐穗看着两手刚做完的指甲,满意地吹了吹,漫不经心道:“我有点东西要拿给她。”
“好的。”陆近春愉快地答应着。
去年陆近春从部队退了伍,托老乡的关系找到这份当司机的工作。平时主要负责接送程太太出行,有时也要采买些家用物品,工作不累,待遇也好,在大户人家里还长了不少见识。在他眼里,这着实算是一份“有出息”的工作。
一年多下来,他对程太太的社交圈子已经了如指掌,在那些来来往往的过客里,与程太太关系最好的是一位姓关的小姐。
这位关小姐大名叫关采凌,是报社里的一名记者,跟程太太从小就是好朋友,至今也有快二十年了。
第一次见关小姐时,关小姐在外面倚着车门往里看他,边看边对程太太笑:“哟,换司机啦?”
程太太道:“原先那个又呆又傻,跟听不懂人话似的,天天搞得我火大。这个脑袋灵活点,模样也Jing神,看着都顺眼多了。”
关小姐凑近了看陆近春,见他那头发剃得极短,头顶几乎只剩了一片青,笑道:“瞧这大脑袋,好像颗刚腌好的松花蛋!”
说完便和程太太一起大笑起来。
彼时陆近春刚满二十岁,是个初入社会的青涩小子,嘴笨舌拙,不会说话。他见关小姐声音清亮,笑得也大声,是个非常爽朗的性格,人又长得美,很让人喜欢。即使被她拿来打趣,陆近春也生不出什么恼来,只知道红着脸傻笑。
程太太时常跟关小姐约着见面,也会请她来家里作客。关小姐口才极好,经常一张嘴就是滔滔不绝,语速很快,还总妙语连珠。陆近春每次都得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听她说话,生怕错漏了哪句,一不留神就跟不上她的思路了。
有一次吃饭时关小姐和程先生谈起了什么话题,两人意见相左,你来我往一阵针锋相对,最后几乎吵了起来。还是程太太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还吃着饭呢,那么多好菜都塞不住你们俩的嘴?”又对关小姐说:“他是个男人,你就不能给他个面子吗?”
关小姐理直气壮道:“那我就不要面子了?”
程先生气得笑了:“行行行,我给你面子!这轮我认输,好了吧?”
之后程先生便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关小姐,吃菜也看,喝汤也看。那天过后,程太太很久都没有再去找关小姐玩。
程太太和关小姐的关系也并不是一直要好。有一回关小姐劝程太太出去找份工作。程太太说外面开的工资还不够自己一周的零花钱。关小姐恨铁不成钢,说程太太结了婚只知道在家里伺候老公,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程太太恼羞成怒,说关小姐见不得人好,还让关小姐滚下车。关小姐便真的滚了。
当时陆近春急得扒在车窗上往回看,生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关小姐。哪料想才过了一个星期,两位冤家又亲亲热热地手挽手逛街去了。
陆近春发觉自己确实不太懂女人。
程太太过生日时在家里办了个晚宴,关小姐自然也来了。陆近春发现她似乎并不喜欢跟人喝酒跳舞,晚宴过半时,她一个人端着装满食物的盘子溜到了院子里闲逛。
陆近春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朝她走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嚯,小陆!”关小姐一声低呼,“吓我一跳,原来是你。”
陆近春原本还很紧张,这时见她仿佛偷摸做坏事被抓到似的,便觉得好笑:“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清净地方待着,赶紧填填肚子,今晚我都没吃饱。”
陆近春想起刚才她在人群中广受欢迎的样子,道:“好多男士都想请您跳舞呢,他们要是到处找不到您,肯定得郁闷坏了。”
关小姐偷笑道:“你没发现徐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今天她过生日,我还是别去喧宾夺主的好。”
陆近春和她一起坐到小喷泉边缘的石台上,低头笑道:“毕竟大家都喜欢您,其实我也一样。”他怕自己说话唐突了,连忙又补充道:“您读书多,有知识。我上学时成绩不好,特别佩服你们这种文化人。”
“各有本事嘛,我看你也挺厉害的,我还不会开车呢,连骑自行车都老摔跤。”关小姐从盘子里拿了个小橘子给他,“小陆,你也吃点?”
陆近春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把橘子握在手里没有剥开。
“等会儿你也去拿个盘子,专挑贵的吃,多拿点海鲜,反正他们家富得很。”
陆近春忍俊不禁:“好。”
没有旁人的打扰,他和他的关小姐一起坐在月光下,两人之间从未有过这样近的距离。身后传来喷泉的淙淙水声,四周草木葱郁,暗香浮动。他闭上眼睛,几乎沉醉了,感觉自己仿佛降落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梦中桃源。
这样优秀的关小姐,当然早已经有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