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程见凌睡到了半夜起来上厕所,再回到床上时听见了关望粗重的呼吸声,像在遇险奔逃时那样慌张而恐惧。他伸手往关望的额头一探,摸到了满手的汗水。他知道他又做噩梦了。
年少时的经历至今仍给关望留下了深刻的Yin影,虽然他嘴上从不提起,但这片浓黑的Yin影常常骤不及防地投进他的梦。
这是关望罕有的会展露脆弱的时刻。
程见凌从床头柜子上抽了张纸巾,轻轻把关望额头的汗水擦掉了。他在关望身边躺下,把他揽到了自己怀里来。噩梦中的关望并不安分,程见凌的动作似乎令他察觉到了危险,他在他的怀里小幅地挣扎起来,难耐地锁紧了眉头。
程见凌抱住了他的后脑,温声安抚道:“哥,是我。”关望扭动着身体企图挣脱,喉咙里发出模糊而不安的哼声。程见凌吻在他的额头上,又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拍他的后背,反复地说着:“别怕,是我。”
关望的脸深深埋在程见凌的胸口,弟弟身上的熟悉气味似乎终于驱散了他梦中的恐惧,让他得到来之不易的安全感。他逐渐安定下来,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缓,双手抱紧了程见凌的腰,以一个极其依赖的姿势靠在他的怀中。
程见凌也终于放下心来,搂着他再次睡去。
暑假结束,程见凌要回到学校去了。研二的集中课程已经很少,主要是跟着导师做项目,除了画图,还需要常去实地踏勘,还得出差,算起来其实比研一要忙碌得多,唯一的好处是基本告别了准时上课答到的日子,在时间的安排上可以自由一些。
和哥哥的同居生活就要结束,程见凌在返校前自然是万分不舍。他拖拖拉拉地收拾东西,一件T恤叠了一半又扔到了旁边,郁闷地一屁股坐在床上,看着关望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关望拿起那件T恤帮他叠好,装进袋子里,好笑道:“怎么还替我Cao心起来了,我比你会照顾自己。”
“那你半夜要是又做噩梦怎么办?”
“做完醒来就好了。”
程见凌嘟囔道:“说得轻巧,每次都难受得像受刑一样,还要吓出一身冷汗。”
关望不甚在意道:“也没什么,习惯了。”
程见凌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把头靠在他的后背上,说:“我平时有空就回来,晚上陪你一起睡,一直到你再也不做噩梦。”
关望微笑着把手心贴到他的后脑上:“嗯。”
“对了。”程见凌又问,“星期六晚上跟宋引章是约在哪儿来着?”
“澄江府饭店,我订了个小包厢。到时候我到学校接你过去。”
“行。”程见凌在关望侧脸上亲了一口。
转眼到了周六,兄弟二人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到达了饭店。在等待宋引章时,程见凌显而易见的有些兴奋,他对母亲曾经的恋人有着许多想象:“你说那个宋引章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朋友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帅大叔,又在出版社做总编,听起来挺有文化的,应该是那种风度翩翩的文人吧?会不会还穿着一身唐装,手里拿把扇子摇啊摇的?”
关望笑道:“那是说书的吧。”
“既然他当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那肯定是个很出色的人。你说他会不会直到现在还对妈妈念念不忘?”
关望道:“等会儿见了他就知道了。”
七点钟过了一点,包厢的门终于被推开了。来者是个眉目英朗的中年男子,身形挺拔高挑,穿一件长袖的白衬衣,袖子挽到了手肘处,整个人看起来斯文儒雅。宋引章看见坐在桌前的兄弟二人,朝他们温和地笑了一下,抱歉道:“不好意思,刚才过来时路上堵车,来迟了。”他的头上已有零星的白发,笑起来时眼角布满细纹,已经不年轻了,但仍能看出几分当年的丰神俊朗。
“宋先生。”兄弟俩一起站起来向他打招呼。程见凌说:“没事,这个时候路上确实有点堵。”
关望说道:“请坐吧,我让他们上菜。”
宋引章听出了关望的声音,道:“你就是关望吧。”
程见凌替关望答道:“对,他是哥哥,我是弟弟,我叫程见凌。”
宋引章在听见他的名字时,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然后微笑着在兄弟二人的对面坐了下来,道:“那天接到电话时确实很意外,都二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采凌的孩子会突然找上我。她那些年过得还好吗?”
程见凌侧过头去看了关望一眼,迟疑着是不是该如实回答,而关望直白地就告诉了他:“不好。”
宋引章的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问:“她是生了什么病吗?”
“肺结核,那边医疗条件不好,没救过来。”
“那边?”宋引章听得愈发困惑,“她后来去了哪里?”
关望不打算细说母亲的经历,给宋引章面前的茶杯倒满了茶,转移话题道:“宋先生这些年应该过得不错吧,如今事业有成,家庭应该也很美满。”
宋引章本想继续问清关采凌的事,但见关望刻意地避而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