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傍晚。
残阳如血。
驿站的伙计一边欣赏晚霞,一边下门板,顺便还吹着口哨。
虽然腰上也带着刀,但是他一点武林人的感觉也没有。就跟街上所有伙计一样,上门板下门板,吃晚饭算工钱。主要工作是端盘子扫地,砍人是额外的,风险大,算工钱还是陪工钱指不定的事,没人爱干。因为投靠的是冷家,大门大户少有人敢惹,而且冷家规矩挺大,分支机构众多,一旦伤人命,都得报到冷家山去,到时由掌门人派人来下复查。
小帮派,一共十几人,都是好兄弟,兄弟被人砍了,那就得回砍。大门派,几千人,谁认识你是谁啊,出了命案掌门专挑铁面的大爷派下来查案。支舵主都不一定认识人家,分舵主大约能说句话,还不见得好使,再说能让分舵主说句话,那得啥身份啥面子啊。所以,冷家无名小伙计是很安份而且很安于这种安份的普通小伙计生生涯的。
工作稳定,收入稳定,吹着口哨看夕阳。工作完毕,管事的拎壶酒:“开个小会,开个小会,我今儿弄到壶好酒,大家一起开个会。”
美好生活。
有人进店,小伙计叫一声:“喂,关门闭店了,客官要吃什么喝什么,那边有夜店。”
那人点个头:“我找你们管事的。”
小伙计看看来人穿戴不俗——其实小韦穿得很俗了,说要见管事的,忙过去招呼:“您找哪位管事的?”
那人想想:“有名有姓的都去打仗去了吧?”
小伙计微微尴尬,虽然是实话,你直接说我们现在管事的副舵主功夫不怎么样,这不太好吧?
那人伸手拿出个银庄的牌子:“谈笔生意,本来想找冷子晗,好歹是个白剑,结果他受伤了,这上下,也找不到什么人,你们哪位管事的?”
小伙计从冷家通报上倒也看过冷子晗的名字,听来人提名道姓要白剑,又是银庄的牌子,立刻觉得大生意到了。当即也不计较来人口气里的冷淡轻视,立刻道:“老板里面请,喝杯茶,我给您通报一声。”
那人在雅座坐定,小伙计高叫着:“上好茶。”
然后一溜烟跑后面叫人去了。
后院的冷经天冷纬地小哥俩正悠闲地一杯淡酒,两碟小菜。冷家打问天堡,要求家家出人,这哥俩费了老大力气,硬是把弟弟过继给远房无子女的亲戚了,这才留了下来。结果他们这个支舵指标凑不齐,人家强行指派,把支舵主给调走了。
这兄弟俩偷着乐呢,最好舵主大人直接牺牲了,他们没准能即留下一条命,又升一级。
得出的结论是,做人首先得消息灵,一听说打仗的事,就得立刻行动起来。然后脑子得够活,钱得舍得花,不然人死了,留着钱干嘛啊?
小伙计跑进来报告:“两位舵主,有大生意上门。银庄上来人,要押运。”
冷经天一挥手:“我们不干押运。”去,老子安贫乐道的,坐这儿收钱就行,跑路有危险的事不干。
伙计欠欠身:“是。”回身要走,冷纬地问:“啥样人?”向老大道:“忽悠忽悠能卖出两封条也好啊,咱们也填补点亏空。”
冷经天道:“都知道冷家正打仗呢,人家魔教眼睁睁等着抢你带冷家封的,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来要冷家的封条?”
冷纬地笑道:“哥,你不能懒得连人都不见。什么样人?”
小伙计忙笑答:“拿着银庄的执事牌子,看穿戴,是个人物。”
冷经天起身:“那咱去见见吧,说两句好话也不费什么事。不过,二弟你千万别贪人家银子答应押运的事,咱这点功夫……”
冷纬地道:“魔教外面也剩什么有功夫的人。”
冷经天道:“犯不上的事。小心总不为过。”
两人很休闲地拎着酒瓶子过去了,聊得好就一起喝两盅呗。
一进门,雅座里那位贵客一回头,两位舵主“妈呀!”一声,酒瓶掉地上,人就僵直了,内心一个劲地想“逃跑逃跑!”不知为啥腿不好使了。
小伙计也吓住了:两位大人,你们看到什么了?里面就一个人啊!
那人一笑,招招手,笑容这个灿烂温暖啊。
冷经天当场就身不由主往前蹭,一边嘴里结结巴巴地:“韦,韦,韦……”
韦帅望笑眯眯地:“叫我帅望,大家老熟人了。”
冷经天结巴道:“帅帅帅……”我真是衰到家了啊……
我为了躲你花了多少钱啊!苍天啊大地啊,你这是玩我呢吧?
韦帅望开心地:“哎,是你们两个啊!好久不见了!”
冷经天哭丧着脸,我得多倒霉才会再次遇到你啊。从你五岁起,我们老远闻到你的味就望风而逃啊。动不动被你揍了,回家再被老爹揍:谁让你们不跑快点?
您老人家不是终于跑到魔教去祸害别人去了吗?
帅望笑道:“干嘛把酒摔了,你还挺有骨气,摔了也不给老子喝?”